庆和五年，景帝登基已有四年，这几年边疆稳定，没什么大的战事，九州大地一派和乐融融的景象。眼看中秋节就要到了，大昭的都城盛京街道处处张灯结彩，。
梁王王府后院正厅
屋内坐着两位穿着宫装妇人，上座的是梁王妃沈蔻。
沈蔻身穿一件云锦紫色长裙，外披一件锦色外袍，梳着简单的包髻，鬓上只简单的插了一支白玉簪。鹅蛋脸型，样貌秀丽，凤眼上挑，眉眼间有一些凌厉之势，比一般女子少了一些柔和，多了一些英气。
而与她相对而坐的是晋王妃沈蕙，沈蔻的同父异母嫡妹。沈蕙和沈蔻眉眼间有一些相似，只是举手投足间比她多了一些柔婉，。
沈蔻看着沈蕙送来的甜点，笑笑，“妹妹还记得我爱吃这些甜食，夜深还特意送来，有心了。”淡笑中带了一点疏离。
沈蕙捏紧了手中的帕子，脸上带笑，“这些月饼都是王爷请了江南的厨子来做的，想着姐姐爱吃甜食，送些给姐姐尝尝。”
沈蔻拿起一个月饼，轻轻放进嘴里，细细品尝，“这月饼倒有些别致，与我们平日吃的都不一样，味道也不错。
夜深了不好多吃，免得贪吃积食。我这里也没什么好东西，前些日子得了一串玛瑙手串，妹妹要不嫌弃就收着吧。”
旁边的小丫鬟送上一个托盘，上面放置着一副红色玛瑙手串，珠圆玉润，通体色泽红亮，粒粒圆润均匀，一看便知品质上乘。
沈蕙推却，“我只是来给姐姐送月饼的，我们姐妹之间，无需这么见外。”
沈蔻端了茶杯，“你且收着吧，我也不爱戴这些东西，留在我这里也没什么用处，只能放在库房里蒙尘。”
沈蕙离开后，沈蔻站在院中，抬头望月，今天的月亮很圆，很亮，不知道西北的月亮是不是也一样圆。
沈蔻吩咐身边跟着的丫鬟，“去把巴氏兄弟叫来。”
小丫鬟有些犹豫，“王妃，现在天已经晚了，这时候和巴氏兄弟相见有些不妥，不如明早再见吧。”巴氏兄弟虽然是王爷留下保护王妃的人，可这大晚上的见两个外男，还是有些不妥当的。
沈蔻笑笑，“王爷都不拘着我，你这小丫鬟倒管的比他还宽了。你去叫他们来，中秋了，我让他们捎点东西去西北。”小丫鬟没办法，只好去前面通传。
片刻，巴氏兄弟来了院中，躬身行礼，“王妃有何吩咐？”
沈蔻站在院中，月色如水，盛京的秋季已有凉意，估摸这时候西北要降雪了。
“明日一早，你们都回西北去吧，府里库房还有些值钱的东西都带走吧，王爷如今在西北已经是寸步难行了吧。”这院子里有好多眼睛在盯着，她特意选在这大院里，巴氏兄弟武艺高超，那些个人也不敢靠得太近，应听不清他们在说些什么。
“王妃，您不走，我们不会走的。”
“我若是走了就都走不了了，你们去西北还能上战场，建功立业，留在这里也只是虚耗时光。”
“王妃，我们不能走。”
“我过不了明晚了，给你们一天的时间带着东西都走吧，府里的人也都散了吧。”
巴氏兄弟大惊，“王妃，您怎么了？”
“皇家的事就是太麻烦，有些人想我活着，有些人想让我死。王爷是山中虎，高原鹰，如今却因我缚住了手脚，你们不甘不愿却无奈。过了明晚，再没人能牵制王爷了，希望你们能如愿和他一起挣得天下吧。”
巴氏兄弟有些羞愧，他们的确是不甘不愿的。梁王是西北王，是战场上的猛将，这些年朝廷扣着王妃，西北军的军饷粮草一再克扣，他们却无可奈何，还要饿着肚子守边疆。他们的确不太喜欢王妃，可王爷下了令让他们在这里护着王妃，他们不敢不从。
沈蔻慢慢的走向后院，十四岁以前，她在乡野活的自由自在，十七岁嫁入王府，从此被困在这一片天下，再没离开过王府。朝廷已经半年没有给西北粮饷了，再拖下去，西北军也会被拖垮了吧。
中秋节将至，街道上比平日都繁华了许多，人来车往好不热闹。沈蔻一早就坐在了王府正院大厅，这王府有很多眼睛盯着她，就怕她从这王府里飞了，她在这正院坐着，大家都安心。
沈蔻慢慢的吃着沈蕙送的月饼，吃习惯了盛京的月饼，这南方做的月饼味道确实不一样，更软糯一些，里面馅料也不一样。虽然这月饼加了一些毒，不过无色无味额不影响月饼的口感。
王府今天采买了好些过节的东西，几辆骡车在侧门进进出出，晌午时分才慢慢平静下来。
吃了太多月饼，中午沈蔻喝了一碗粥便去歇着了。申时末，沈蔻还没起床，丫鬟在门口叫了几声，“王妃！”
屋里没动静，丫鬟进屋，看到沈蔻穿着整齐，平静的躺在床上，还盖着薄被。丫鬟松了一口气，庆幸人还在，上前又叫了声，“王妃！”
沈蔻依然没反应，丫鬟上前给她盖被，摸着她冰凉的手，吓得跳了起来，尖叫，“王妃死了。”
院外大乱，叫太医的，进宫送信的，乱成一团。
景帝正在更衣准备就寝，听到沈蔻死讯，跌坐在床沿，面如死灰。
西北梁王府
梁王看着跪着的巴氏兄弟，“她死了？怎么死的。”
“中毒。”
梁王站在院中，背着手望着盛京的方向，冰冷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变化。她自小随刘霖学医，能辨识百草，将他这半死的身躯用数月调理好，居然会是中毒而亡。被困在那一方天地，她是不想活了吧。
月转星移，过了一刻钟的时间。梁王回头看着跪在院中的巴氏兄弟，淡淡的说，“你们都想我战四方，平天下，那我就遂了你们的愿吧。”
庆和五年秋末，往年都是大凉南下劫掠的，今年西北军在秋天侵入了大凉，劫掠了大批粮草马匹。大凉派使臣和大昭谈判，朝廷连下几道圣旨，梁王置若罔闻。
庆和六年春，梁王带着西北军征大凉，庆和七年，大凉被灭。同年，梁王领兵南下，将大昭西南最好的米粮州府占了，从此西北军军粮无忧。
大昭屯兵欲夺回州府，反又失去了中部四个州府，景帝不敢再与梁王争夺，大昭分成东昭，西昭。
庆和八年，东昭东北边的北戎南下，不到两月便兵临盛京城下，景帝向梁王发了十几封求救信，石沉大海。
北戎大军南下，而此时的梁王乘着北戎内空，领着兵马横跨草原破了北戎的都城，而后领着兵马南下，兵临盛京城下。
盛京墙头挂着十几个程家的皇子皇孙，北戎战将在城头喊话，梁王一句都没听进去，搭弓，一箭射穿北戎战将眉心。城头大乱，数个程氏皇子皇孙摔下城墙成肉泥，梁王视视而不见，拔出重剑，下令攻城。
不过两日，盛京城便被破，城内宛如人间地狱，街道上处处可见被北戎士兵屠杀的尸首。
梁王骑马进了盛京，在梁王府门前勒住了马。久未住人，这王府大门铜钉锈迹斑斑，院墙剥落，显得有些破旧。
巴氏兄弟将沈蕙带到了马前，梁王看着和沈蔻有几分相似的脸，瘫软在地瑟瑟发抖。沈蕙手上还戴着那串玛瑙手串，那是中秋前夕他让人送给她的，没想到她给了沈蕙。
梁王望着院墙内，虽是姐妹，性子却截然不同，沈蔻性子刚烈，她若是遇上工程，她应是宁愿死在城墙上，也不会在后院苟活吧。
梁王一剑挥下，沈蕙身首异处。梁王从旁边兵士手里拿过火把，扔进王府大门，看着王府燃起熊熊大火，转身离开。
不知道过了多少年，梁王也不知道踏过了多少城，身后的版图已经比景帝时两倍还多了，他却丝毫没停下的意愿。
落日余晖，残阳如血，比残阳更红的是城内的街道，血流成河，满目苍痍，程昶漠然看着这如地狱般的城池。他不知道大陆的尽头在哪里，只是一路夺城杀戮，行经城池，若降，可换平安，若战，便是一场浩劫。
焦土烧到了海边，无数渡劫的仙儿都没完成历练就被送回了地府，告他的状纸堆的比判官的人都高了，判官苦笑，杀神入世本就是人间地狱，他能怎么管。
两个白胡子老头躲在白云后面，一个长胡子老仙儿，一个秃顶老仙儿。两人频频摇头叹气，长胡子说，“唉，他这么杀下去捏泥人都来不及了。”
秃顶老仙说，“我都说了你别乱玩，谁让你把那女娃收回来的。”
长胡子说道，“他没姻缘线的，这女娃的姻缘线在异世，你看，她已经在异世投胎了。咦咦咦，她怎么被扯回去了。”只见连着红线的女娃被一根突然起来的红线给扯去了另一个洞，连带着她原来的红线那头的人也被一起扯了过去。
长胡子气的胡子都翘起来了，“这魔头，他这是什么意思？”
秃顶老仙哈哈笑，“你还不把人送回去，等他渡劫回来把你胡子都给拔了。”
这天夜晚，程昶第一次梦见了沈蔻，大安村那个泥巴小院里，那个眨着大眼睛的小丫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