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杏珍似乎从襁褓婴儿那里得到了鼓舞，她壮起胆子凛然道：
“这个孩子我不会送走，每家都是两个劳力，凭什么我们养三个就养不活了，养5个的却能养得很好，这个娃，我无论如何都不会送走。”
她话刚说完全身都已经颤抖起来。
这是她嫁进汤家五年以来，第一次忤逆婆婆的意思。
张氏听了，快六十的人了，三下两下就跳到了崔杏珍面前：
“你说什么？我耳聋，你再说一遍？”
一边说，一边还把耳朵靠近崔杏珍。
崔杏珍深吸了一口气，又说道，“我说这个娃娃我不会送走。”声音气势已经完全不像刚才了。
她被婆婆的气势压住了。
【娘，你别怕，老太婆太偏心，什么都向着大房二房，娘这些年受的委屈还少吗，娘又不是不能干，大不了分家单过。】
怀中的小人儿又在给她打气，崔氏鼻子一酸，眼泪差点掉下来了。
张氏看崔氏要哭的样子，以为她怕了，装出大度的样子，“你现在收回那句话，把娃给我，我只当没听见刚才那句话。”
崔杏珍看婆婆耀武扬威的样子，再看怀中这个小可爱，心一横，说出了令所有人震惊的话。
“娘，这个孩子我不会送走，哥嫂如果觉得我们沾了他们的光，娘就分家让我们单过吧。”
崔氏声音不大，还略带有颤抖，不过在场的人却听得真真切切。
“你反了天了，贱婆娘！”
张氏还没说话，汤显光就第一个跳到崔氏面前，狠狠甩了她一个巴掌。
【坏爹爹，坏爹爹，联合外人欺负娘亲，恨爹爹！】
汤显光刚放下手，就听到了女儿的心声。
他心虚地朝崔氏怀中看了一眼，却见那娃正一脸愤怒地盯着自己。
他没敢再看第二眼，搓着手站在一旁，不敢再说什么。
看到崔氏被打，顾春花和卫枝伢在一旁掩嘴偷笑，就凭她崔杏珍，还敢分家，太不自量力了。
这些年，她崔杏珍除了做家里最脏最累的活，这个家哪里有轮得到她说什么。
现在为了一个讨债鬼公然和全家作对，还说出分家这样的话来，被打也是活该。
两个妯娌看着崔杏珍脸上的五个手指印，只觉得解气。
要是婆婆张氏再上去给她一巴掌，那就更好了，看她以后还敢不敢提分家的事。
崔杏珍捂着***辣的脸，又气愤又委屈 ，她以为自己会哭，却没有。
【娘，你别难过，渣爹不靠谱，我以后照顾您，您先进屋，身子要紧。】
一听到这声音，崔氏的眼泪如泉涌般出来了。
刚才被丈夫打没哭，被婆婆辱骂没哭，被妯娌讥讽没哭，现在听到一句关心的话，崔氏却哭了。
她娘家没有哥哥弟弟，只有一个瞎眼的母亲孤独生活，除了她照顾娘家，娘家不能给她一点力量。
自打嫁进汤家开始，张氏就把她压得死死的。
可偏偏汤显光是一个妈宝，平时对她算不错，但只要张氏在，他就像变了一个人，完全没有自己的立场。
张氏又是一个偏心眼的，有什么好事只想着大房二房，这些年，她在汤家做牛做马累得半死，没有讨到一句好。
她想努力生个儿子，改变在家里的位置，但奈何这生男生女，都是老天安排好的。
因为没生出儿子，两个妯娌也骑在她头上，她想反抗，放眼望去，却没有一个可以依靠的人，哪怕是得到几句安慰她的话。
现在，倒是怀中这个出生才几个小时的小人儿，给了她这几年来最多的安慰。
分家！！!
这个念头她在心里越来越强烈。
现在已经分产到户，她就不信，和汤显光累死累活，养活不了三个娃。
就算没有汤显光，她一个人再苦点累点，总是能吃饱肚子的。
看崔杏珍想进屋，张氏拦住了她，“把孩子留下，这个赔钱货留不得。”
崔杏珍憋着一口气，眼露凶光地瞪了一眼张氏，狠狠道：
“不吃汤家一粒米，我也能养活她。”
这是崔杏珍第一次违背张氏的意见， 引得张氏勃然大怒，她冷笑道，
“你们都听到了，崔杏珍有本事，不吃汤家的粮也能养活这个赔钱货，我倒要看看，你怎么养活她。”
崔杏珍不再听她说什么，抱着女儿，忍受着脸上***辣的疼，默默流泪走进了屋里。
里屋点着一盏煤油灯，汤小洁粗略扫了一眼屋里的光景，除了炕上的一张饭桌，几床破旧的褥子，这个房间找不到一件亮眼的家具。
紧靠炕沿有一个简陋的小灶，灶的旁边，一个一米多高的碗橱，这是这间屋子里的唯一家具。
炕头丢着几件孩子的烂衣服，两个女娃睡在炕的另一侧，正发出均匀的呼吸。
这就是崔杏珍的另外两个女儿。
大女儿叫汤招娣，今年5岁；
二女儿叫汤盼娣，马上就4岁了。
崔杏珍刚想把怀中的娃放下，突然又像想起了什么。
她撩起衣服，开始奶娃。
汤小洁有些不好意思，但是真饿了，只好闭着眼睛用力地吸吮，可吸了半天，除了自己的口水，愣是没吸出一滴奶。
【呜呜，吸不到，宝宝饿。】
【娘，要想办法下奶，宝宝饿。】
崔杏珍听着女儿的心声，瞧着她焦急的小脸，又哭了起来。
生产前，接生婆说产妇要补充营养，如果家里有鸡，最好炖一只鸡，这样生产的时候才有力气，产后下奶也快。
张氏听了接生婆的话，却只端来一碗米汤，完了还不忘跟接生婆解释：
“你看我这媳妇身体壮实得很，有的是力气，不用太补，之前生两个，就是喝的米汤，照样不耽误奶娃。”
接生婆笑了笑，没有再说什么。
毕竟是人家的事。
崔杏珍记得很清楚，张氏今天早上还杀了一只鸡，说是给全家补补身子。
可结果，她这个产妇不要说喝汤，连块鸡肉也没看到。
她饿不打紧，这刚出生的孩子，哪里能饿。
崔杏珍环顾四周，灶台边下午喝的米汤，还剩下一点点，她拿起一把勺子，沿着碗边刮出一点米汤，送到怀中娃娃的嘴里。
总算尝到了一点水米的滋味，汤小洁使劲地嗦着嘴，发出啪啪的响声。
实在是饿急了，可偏偏生在这么一个家里，连吃饱肚子都困难。
她真怕自己会饿死，崔杏珍虽然说狠话留下了她，但一个在地里刨食的女人，在这种环境下，真的能养活她吗？
一边想一边啜饮着米汤，不知什么时候睡着了。
第二天一大早，汤小洁被鸡肉的诱人香味熏醒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