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沉塘夜永乐二十二年秋，残月悬在乌云缝里。
沈长生蜷缩在村口老槐树下，衣襟上还沾着半凝固的血迹。
三天前他刚用柴刀劈开流寇的咽喉，此刻后颈的钝痛仍在提醒他——这具身体不过二十岁，却己经历了三次生死劫难。
"长生啊，"身后传来枯枝断裂的声响，老乞丐佝偻着背从阴影里踱出，破碗里躺着半块发霉的馍馍，"听说今夜要涨水？
"沈长生没回头，他盯着浑浊的河水。
上游二十里外就是官府征粮的队伍，此刻正押着十几个老妇人往水坝走去。
三天前他亲眼看见村长用烟杆敲碎了阿嬷的牙齿，现在那些人正把麻袋一个个抛进闸口。
"听说这次要淹五个村子。
"老乞丐用树枝拨了拨火堆，火星溅到沈长生脚边，"你娘说你生下来就带着青痕，是天生的灾星。
"火光突然暴涨，沈长生瞳孔紧缩——老乞丐的碗里，半块馍馍正渗出暗金色液体。
他想起昨夜在山洞里捡到的青铜铃铛，铃舌上刻着同样的纹路。
"要下山吗？
"老乞丐突然开口，枯枝般的手指指向山洪即将漫过的堤坝，"听说郑和的船队要经过徐州府，船上可有会治病的洋大夫。
"话音未落，山洪轰然爆发。
沈长生抓起柴刀跃入水中，借着洪流的力量撞开闸门。
木屑割破手掌的瞬间，他听见老乞丐在身后大笑："青痕现，血成河，二十年后汝名震九州！
"当第一缕晨光刺破云层时，沈长生浑身湿透地躺在乱石堆里。
他摸到怀中温热的青铜铃铛，三颗人头在晨雾中若隐若现——那是他昨夜埋在山洞里的流寇首级。
老乞丐不知何时消失，只留下一串脚印指向深山。
"沈家小子，"村长嘶哑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你娘昨夜吊死在祠堂横梁上了。
"沈长生站起身，铃铛突然发出清越的响声。
他看见自己的倒影在晨光中扭曲，左眼下方那道新月形青痕正泛起血色。
远处传来马蹄声，官府的差役举着火把冲进村子，为首那人腰间挂着的玉佩，竟与老乞丐碗中的馍馍同源。
晨雾未散的山道上，沈长生握着青铜铃铛的手沁出冷汗。
铃舌上的暗纹正随着心跳明灭，他忽然想起昨夜老乞丐临走前说的谶语："青痕映血月，铃响惊魂时。
""抓住他！
"马蹄声惊破山林寂静，六名差役举着火把冲下山坡。
为首的捕头腰间玉佩与老乞丐碗中馍馍的纹路惊人相似，沈长生瞳孔骤缩——这绝非巧合。
他翻身跃入荆棘丛，衣襟被尖刺划破的瞬间，铃铛突然发出婴儿啼哭般的呜咽。
惊觉背后追兵己至，他咬破舌尖将血沫喷向铃铛，青铜器表面竟浮现出山川河流的纹路，与记忆中郑和航海图上的标记重合。
"叮——"清越的响声惊起林间宿鸟，沈长生借力窜上树梢。
下方差役们面面相觑，为首那人突然扯下腰间玉佩掷向半空，玉片在空中炸裂成十二道青光，分别射向十二方位。
"老祖宗的十二地支锁！
"沈长生认出这是道家秘术，他咬破中指在树干写下血符，借五行遁法往北方逃窜。
铃铛的响声却越来越急促，仿佛有某种存在正在通过器物与他对话。
当第一缕阳光刺破云层时，他发现自己误闯入一处隐秘山谷。
谷中遍布奇形怪状的青铜鼎，鼎内悬浮着半透明的身影，竟是历代帝王将相。
最中央那尊鼎上，刻着"洪武三年奉敕炼丹"的字样。
"长生者，汝可知偷看天机需付出何等代价？
"苍老的声音从西面八方传来，沈长生转身看见一位青衫老者凭空出现。
老者右手握着半块发霉的馍馍，正是昨夜老乞丐碗中之物，左手却托着滴血的玉佩——那分明是朱元璋开国玉玺的残片。
"你究竟是谁？
"沈长生握紧柴刀，铃铛的响声突然变得庄严如钟鸣。
老者仰天长笑，周身青光暴涨："老夫张三丰，奉师尊遗命在此镇压……"话音未落，山谷深处传来龙吟般的低吼。
沈长生脚下的青铜鼎突然齐齐震颤，鼎内虚影竟化作实体向他扑来。
他咬破舌尖喷出精血，铃铛迸发出刺目金光，将所有攻击震退。
而那青衫老者，己在光芒中化为齑粉。
"沈家后人，"残余的劲风中传来若有若无的叹息，"三日后子时，云梦泽见。
"当沈长生踉跄着走出山谷时，发现追兵的马匹倒毙在山脚下，每匹马的眼眶都插着一根刻有"沈"字的桃木钉。
他低头看向掌心，昨夜被木屑割破的伤口竟己愈合如初，唯独铃铛上的血色纹路愈发清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