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玉台阶上，朝颜花正在第十二重天阶次第绽放。
那些半透明的花瓣卷着晨雾舒展，在曦光中折射出七彩光晕。
恍惚间江赢感觉她赤足踩过玉阶，鲛绡裙裾拂过阶畔的星砂草，细碎的荧光便沾在月白色裙角，像是银河碎在了衣袂间。
"阿漓。
"梦中有人在呼唤她，可是这好像又不是她的名字。
青玉栏杆外浮着薄纱似的云絮，那人倚在朱漆廊柱旁，玄色广袖垂落如夜色倾泻，银线绣的云雷纹在袖口若隐若现。
他总爱把白玉冠斜斜戴着，几缕乌发垂在颈侧，倒比云端那些板正的仙君多了几分人间烟火气。
"今日怎么肯束发了？
"啊漓笑着转身，发间银步摇在晨风里叮咚作响。
她今日特意换了新裁的流云锦襦裙，天水碧的腰封上缀着十二颗海珠，走动时便如携着浪花翩跹。
梦中男子走近时带着清冽的雪松香，修长手指轻轻拂去她鬓角的朝颜花瓣。
"昨夜你说要为我画眉。
"他低头时冠上垂落的明珠擦过她额角，温润的凉意让她想起星落湖底的月光石，"结果自己倒伏在玉案上睡着了，墨汁染了半幅鲛绡。
"啊漓耳尖发烫，伸手去捂他的嘴，却被捉住手腕。
男子的掌心有常年握剑的薄茧，此刻却温柔地托着她的手背："无妨，我替你补完了画。
"他指尖在空中虚点，云气便聚成一面水镜。
镜中映出她熟睡的侧颜，发间竟停着只墨色蝴蝶，翅尖还沾着未干的星砂。
"你竟用天河墨作画！
"啊漓又惊又喜。
天河墨是取北斗星辉淬炼的宝物，画中生灵能化形三日。
那墨蝶扑棱着落在她指尖，洒落细碎星尘。
男子忽然伸手将她发间玉簪取下，如瀑青丝霎时垂落腰间。
他不知从何处变出柄犀角梳，梳齿划过发丝时带起细小的电光。
"别动，"他声音里含着笑，"昨日司织仙子新送了盒月华凝成的头油。
"啊漓乖乖坐在月华台上，望着水镜里他低垂的眉眼。
男子梳发时总爱将她的长发分成十二股，说是对应云梦泽十二重天阶。
此刻他正将第三股发丝绾成环，插上一支会随呼吸变幻颜色的珊瑚钗。
"你听。
"男子忽然停下动作。
远处传来玉石相击的清脆声响。
啊漓侧耳细听，忽然提起裙摆就往云桥跑。
男子笑着追上来时，她己趴在汉白玉栏杆上伸手去接飘落的玉兰花瓣。
这些生长在云端的奇花遇风则化蝶，此刻千万只雪色蝴蝶正绕着十二重楼翩跹，有几只胆大的落在她伸出的指尖。
"去年种的变色玉兰开了。
"男子从背后拥住她，下颌轻抵在她发顶。
他广袖拂过之处，蝴蝶纷纷化作光点消散，露出当中一株通体莹蓝的玉兰树。
那树见光便渐渐转作绯红，枝头还结着琉璃似的果实。
啊漓忽然转身，鼻尖撞上他衣襟的银线刺绣。
男子身上总带着若有若无的檀香，混着方才梳头时的月华香，熏得她眼眶发酸。
她攥紧他腰间玉佩的流苏，"我昨日在观星阁看到...""看到命盘有异？
"男子抚着她发间珊瑚钗的手顿了顿，"荧惑守心的天象，我早己知晓。
"远处传来仙鹤清唳，惊起云海中游弋的锦鲤。
那些鳞片泛着金光的灵物突然齐齐转向，朝着第七重天阶的方位摆尾。
啊漓望着瞬息万变的云霞，忽然想起昨夜在命盘上窥见的裂痕——那道横亘在他们生辰星轨间的血色裂隙，此刻想来仍觉心惊。
男子却己牵着她往星落湖走去。
湖面漂浮着永不沉没的莲灯，灯芯是冻住的流星泪。
他解下腰间玉笛吹了个清越的音符，便有锦鲤衔着莲灯聚拢而来，在湖面拼出北斗七星的图案。
"你看，"笛声暂歇时，他指着最大那尾锦鲤，"这是三百年前为你挡过天劫的那条。
"那鱼额间果然有道闪电状的金纹，此刻正亲昵地蹭着江漓垂落湖面的袖角。
暮色渐浓时，啊漓枕在男子膝上数流云。
他正用灵力温着壶雪顶含翠，茶香混着袖间冷香萦绕不去。
她望着他垂落的发丝在晚风中与自己的纠缠在一起，忽然想起今晨梳头时他说的话。
十二股发辫，十二重天阶，十二万九千六百年的仙寿。
可命盘上的裂痕分明在说，他们的光阴或许等不到下一个雪顶含翠飘香的黄昏。
又是这个梦，随着年岁的增长这个梦越来越清晰了，虽然男子的脸盘看着始终并不真切。
也不知道是从几岁开始做起。
江赢起身，叹了一口气。
梦里他似乎是那个阿漓，却和一个男子夜夜缱绻。
他知道阿漓是个女子，而自己分明是男儿身。
可是梦日渐清晰。
相比梦里的仙境，自己住的土屋显得格外的刺眼。
黄泥墙根爬满指甲盖大的霉斑，裂缝里蜷着风干的蚰蜒壳。
门板卸下搭成的床架用红砖垫着腿，竹篾席边沿支棱着毛刺，蹭出大片暗红血渍——许是夏日拍蚊时留下的战果。
蓝布被面补丁摞补丁，最底下那块还是化肥袋裁的，依稀能辨"尿素"两个褪色的红字。
他本能的厌恶这里的一切。
洗脸台上的镜子照出一张十五岁清俊男孩子的脸，眉骨立体如刀削，眼尾微扬，眸色清透似浸在晨露中的琥珀，睫毛垂落时在眼下投出细碎的阴影。
颌线条干净利落，鼻梁高挺如雪山脊线，皮肤在阳光下泛着晨曦的光泽，像是被镀了一层薄金。
喂完家里的猪，他就要去上学了。
路途虽然遥远但是那是走向他梦想的路，也是离开这里唯一的路。
他每一天都走的无比坚定。
他知道还有一个少年与他并行，他不是一个人。
记忆带他回到儿时，回忆起偶遇少年的那一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