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前夕，御膳房灯火通明，加紧烹制佳肴点心；教坊司丝竹管弦不止，为明日庆典作准备。
前不久，西北边防战事得胜，周适将军凯旋，献俘千余人。
天子大喜：今年宫中中秋庆典不妨办大些，外臣也可入席，君臣同乐。
刚结束在书房当差，明日众人忙里忙外之时，王继恩便可以睡个懒觉，随意消遣。
刚爬上床，就听见阿三呼哧呼哧的喘气声，没过一会儿，他便毫无礼貌地推门而入。
“继恩常侍，王常侍急着找您呢”“这么晚了，师父找我何事”来不及多想，继恩只好拖着疲惫的身体，随阿三出门。
***“继恩，你来”师父边说边打发阿三下去。
“明日筵席，你代我服侍陛下”虽然嘴上隐忍着，但通过师父浅浅的笑，他大概是没有管理好表情，一副难以置信无法理解，被人欺负后无可奈何委屈的傻样。
师父宽厚的手掌落在继恩的肩膀上，“傻孩子，你师父再厉害也不过是个宦官，宫中事无巨细皆由上位者定夺。
若这差事办得好，自然少不了你的好处”“什么破差事，什么上位者…明日我明明休沐啊”继恩在心里破口大骂。
最终还是不情愿地应下了。
***中秋这天，宫中果真很热闹。
礼部从各地市井搜集到了花灯点缀着宫城的角角落落，在森严如西方规矩中增添了不可多见的趣味。
继昨日师父叮嘱之后，继恩又不得不强撑着身子，在偌大的皇城中盯着同他一般***的宫人，疲惫又有条不紊地为高位者之间虚假作势的情谊布置一场冠冕堂皇地盛宴。
王继恩自小在宫中长大，弱肉强食的道理无需人教也好似参透几分。
身处底层，也总有人想在底层中再争出个三六九等之分。
命运不公，令其生来卑贱，长至今日，身姿虽也如松般挺拔，可实为残缺之身。
宦官之身难以改变，但继恩也时常妄想再往上爬一些，成为像师父那样的人，侍奉天下最尊贵的人，就连宫中的贵人也得以礼相待。
可身份低下如他，不出意外的话，一生终将会在这高墙宫闱中度过，侍奉着各色各样的主子。
但如今那个最尊贵的人肯给他一个机会，即使他无从得知这个人到底作何谋划。
“继恩，师父记得初次见你，你那时身板单薄，被比你高一头的小子们围着。
在宫中没有情分而言，师父我本来想袖手旁观，可你知道我当时为什么会选择救下你，还把你带在身边，明日又举荐你侍奉陛下吗”在百般忙碌中，继恩不由得分心回想昨夜师父的话。
早些年，王继恩在宫中没有地位可言，遭人欺负又无还手之力。
好在师父肯将恻隐之心施加于他，还让继恩跟随他姓，才渐渐地摆脱那些低贱宫人间的暗算，得以浅浅享受更低贱的宫人的谄媚与侍奉。
“是啊，师父当年为何要帮我呢，钱财、权势我都无法回报”。
思及此，继恩只好无奈地摇摇头，小心翼翼地希望从师父的表情上看出答案。
师父一如往常的慈祥，缓缓开口道：“你我这般的阉人，此生注定挣扎，不见血无以行长远。
从古至今，无数阉人不堪受辱而死于非命，无数阉人因恐惧因果报应化为更锋利地杀人刀，肆意斩杀攀爬路上的阻障。
而你不同，傻里傻气。”
“师父，您…”“受欺负时没有想着立刻还手，贪匹夫之勇；算是出人头地时没有想着报复，守纯善之心。”
什么匹夫之勇，纯善之心啊…弱小时即使拼尽全力恐怕也难以抵抗那些豺狼虎豹；强大时也不应如豺狼虎豹般草菅人命才对吧。
继恩很想反驳，但师父的话听起来似乎令他很舒畅，这番“大逆不道”的话就被他咽进了肚子里。
“继恩常侍，宴席马上开始了，您也准备一下吧”继而，继恩便步入福宁殿服侍陛下更衣。
整理其大袖时，那位最尊贵的人深深望了他一眼，仅仅是落入继恩的余光，也足以盯得人打颤。
好在继恩勤勤恳恳并未出现纰漏，引陛下行至大殿，与臣子共庆中秋之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