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镜里映出一张陌生容颜时,沈清欢的指甲深深掐进了妆奁上的螺钿花纹。
窗外飘来药膳的苦香,混着侍女瑶华跪在青砖上的声音:"娘娘,纯妃宫里来人催第三次了。
""瑶华,更衣。
"沈清欢听见自己喉咙里飘出的陌生音色,尾音带着原主惯用的慵懒腔调。
指尖拂过妆奁底层暗格里的鹤顶红瓷瓶,残留的记忆如同毒蛇钻进脑海——原主竟在今日午宴的雪蛤羹里掺了砒霜。
瑶华捧着海棠红蹙金宫装的手在发抖。
沈清欢突然攥住她手腕,檀木梳上还缠着几根断发:"去取当归、甘草、绿豆各三钱,要快。
"小厨房的铜吊子咕嘟作响时,沈清欢后腰抵着冰凉的灶台才勉强站稳。
那些药材仿佛自动在眼前浮现出配比,连添三碗水改文火都像是刻在骨子里的本能。
可当最后一片甘草沉入汤底,她眼前陡然漫开血雾,喉间腥甜得仿佛吞了铁锈。
"娘娘!
"瑶华扶住她摇摇欲坠的身子。
沈清欢反手将沾血的帕子塞进袖袋,指尖用力到几乎掐进侍女手臂:"若敢透露半个字...""奴婢什么都没瞧见。
"瑶华额头重重磕在青砖上,眼泪砸碎在沈清欢裙摆的金线芍药上。
正午的日头将御花园晒出几分燥意。
林婉儿鬓边的紫玉步摇晃得人心烦,她捏着银匙搅动白玉碗里的雪蛤羹:"听闻贵妃姐姐近日总往太医院跑,可是凤体违和?
"沈清欢盯着她指间翡翠护甲上闪烁的寒光,忽见林婉儿手一颤,银匙当啷坠地。
那张娇媚面容瞬间褪尽血色,林婉儿攥着心口栽倒时,朱漆食盒翻出半块沾着砒霜粉的油纸。
"传太医!
"皇帝手中的茶盏摔在沈清欢脚边,飞溅的瓷片割裂了裙角。
陈太医抖着山羊须搭脉时,沈清欢瞥见林婉儿袖中滑落的金丝香囊——那里面本该装着解药。
"回禀皇上,纯妃娘娘这是..."陈太医伏在地上的脊背突然绷紧,"是毒发之症啊!
"满园妃嫔的抽气声里,皇帝的目光像淬了冰的刀刃划过沈清欢的脖颈。
她扶着汉白玉石桌起身时,袖中瓷瓶贴着腕骨发烫。
那瓶解毒汤在食盒底层晃出细碎水声,恰如她此刻擂鼓般的心跳。
"陛下。
"沈清欢屈膝时嗅到林婉儿发间若有似无的苦杏味,唇边绽开比芍药更艳的笑,"臣妾倒备了味药膳...青釉莲花盏磕在石桌上的脆响惊飞了檐下的雀儿。
沈清欢从食盒底层端出鎏金云纹碗时,指尖在碗沿洇开半圈胭脂色——那是她藏在帕子里的血。
"这药膳里怕不是又添了新料?
"皇帝碾碎落在案上的芍药花瓣,玄色龙纹袖口擦过碗沿。
沈清欢看着他将汤匙送入口中,喉间翻涌的血气染得眼尾越发秾艳。
林婉儿突然在锦垫上蜷缩着呛出血沫,发间步摇缠住了皇帝腰间的蟠龙玉佩:"陛下...咳咳...臣妾怕是..."瓷勺落碗的轻响截断了她的话头。
皇帝捏着汤匙的指节泛白,眼尾细纹在日头下颤了颤——他僵了十二年的右膝,此刻竟像浸在温泉水里般松快。
"沈清欢。
"皇帝突然掐住她下巴,拇指蹭过她唇上咬破的血痂,"你往这汤里掺了什么仙丹?
"瑶华突然扑过来护住食盒,额头重重砸在青石板上:"皇上明鉴!
娘娘寅时就守着药吊子,连银丝碳熏红的眼眶都未敷粉..."小宫女带着哭腔的话头突然被掐断,林婉儿染着丹蔻的手正死死攥着她后颈。
"这毒妇惯会收买人心!
"林婉儿指尖戳向食盒夹层暗格,半片油纸飘落在皇帝靴前,"陈太医您瞧,这砒霜纸的缺口正对上..."沈清欢突然掩唇轻笑,腕间翡翠镯磕在石桌上裂开细纹。
她将沾血的帕子往林婉儿跟前一甩,几点猩红正落在对方绣着金线的衣襟:"妹妹这毒中的倒是乖巧,本宫汤匙还没沾唇,妹妹就知道该吐几口血了。
"御前侍卫翻检食盒的佩刀声里,沈清欢倚着石桌数皇帝掌心的茧。
那碗见底的药膳正在他手边腾着热气,混着她袖中逸出的血腥味,勾出几分荒诞的甜香。
"禀皇上,银针验过无毒。
"侍卫统领的声音惊飞了林婉儿鬓边乱颤的蝴蝶钗。
皇帝突然抬手抚过沈清欢冷汗浸透的鬓角,指尖沾了抹苍白的胭脂:"爱妃这救人的本事,倒比害人更精妙。
"沈清欢屈膝时险些栽进满地碎瓷里,裙裾扫过林婉儿惨白的脸:"臣妾的药吊子,可熬不出害人的火候。
"她转身时瞥见陈太医在捡那油纸的手在抖,发间金钗在日头下晃出细碎的光斑。
回宫路上瑶华数到第七块带血的帕子时,沈清欢突然攥住她手腕:"把西偏殿那尊送子观音,换成药王菩萨。
"晚风卷着药渣掠过朱红宫墙,惊得瑶华差点摔了食盒——那尊观音是摄政王上月才送来的。
更漏滴到戌时三刻,沈清欢趴在浴池边数水面上漂浮的药草。
窗外飘来值夜太监的灯笼光,晃得她腕间新换的犀角镯泛起暖黄光晕。
瑶华在外间煎药的咳嗽声忽然停了,檐角铜铃撞出半声仓促的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