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血色黄昏1982年秋,梧城纺织厂的铁门在暮色中吱呀作响。
苏晚晴把最后一只纱锭码进木箱,指节上缠着的胶布早被棉纱磨得发白。
潮湿的霉味混着机油气息,在她洗得发灰的工装裙上织出一张无形的网。
"资本家的小姐还装什么积极?"梁雪尖细的嗓音刺破车间嘈杂。
她猩红的的确良衬衫晃到苏晚晴面前,
新烫的卷发随着冷笑颤动:"陈明远今晚就要给我爸交入党申请书了,
你猜他写没写跟你划清界限?"苏晚晴握紧裁衣剪,冰凉的金属硌得掌心发疼。
墙上的大喇叭突然炸响《年轻的朋友来相会》,盖过了梁雪得意的尾音。
她望着玻璃窗上自己模糊的倒影,十八岁的面容却笼着三十岁的暮气。
厂区后墙的爬山虎在夜风里沙沙作响。陈明远把她抵在砖墙上时,
手腕上的上海表硌得她生疼。"再忍忍,"他滚烫的呼吸喷在她耳后,
"等梁副厂长给我批了回城名额......"惊雷劈开浓云,
苏晚晴在闪电中看清他中山装第三颗纽扣松了线。那是她上周才缝好的。暴雨倾盆而下时,
她攥着化验单奔向宿舍楼,却在拐角撞见梁雪踮脚吻上陈明远的唇。
鲜红的伞面在雨中绽成血色芍药,盖住了地上蜿蜒的暗红。
第二章 血色惊雷暴雨砸在铁皮屋顶上像千万面战鼓,苏晚晴跌坐在青砖墙根下。
梁雪那柄红伞在雨幕中越飘越远,
伞骨上垂落的金色流苏扫过陈明远崭新的中山装下摆——那是她熬了三个通宵,
用厂里报废的英国呢料偷偷改的。"孩子..."她颤抖着去摸小腹,
指尖触到工装裤上黏稠的温热。积水倒映着车间惨白的探照灯光,把血色晕染成破碎的晚霞。
恍惚间又看见那个雪夜,陈明远把搪瓷缸里最后一口红糖水喂进她嘴里,
结冰的窗花在他睫毛上凝成霜。"晚晴!"林秀芝的惊呼刺破雨幕。
这个总把饭票分她一半的山东姑娘,此刻正举着破塑料布朝她奔来。
苏晚晴突然死死抓住发小的手腕,
指甲几乎掐进对方肉里:"别去卫生所..."惊雷炸响的瞬间,
她想起梁副厂长在大会上挥舞的档案袋。那些发黄的境外汇款单复印件,
像雪片般落在父亲花白的头顶。如果此刻被人发现她怀了陈明远的孩子,
那些蛰伏在墙角的流言蜚语,会立刻化作绞杀全家的新绳索。
第三章 暗潮汹涌筒子楼厕所的水泥地沁着阴冷,苏晚晴蜷在角落咬住毛巾。
林秀芝把搪瓷盆里的血水倒进下水道时,
啜泣起来:"那王八蛋下午还托我给你带麦乳精..."破窗灌进的夜风掀起糊墙的旧报纸,
露出半张泛黄的《参考消息》。苏晚晴盯着那篇关于深圳特区的报道,忽然伸手扯下报纸。
油墨印着的"来料加工"四个字在月光下洇开,
渐渐幻化成梁雪旗袍上的缠枝莲纹——那件让她在国庆汇演出尽风头的礼服,
用的是她画坏的设计图。"秀芝,"她声音沙哑得像生锈的铰链,"帮我把裁缝箱拿来。
"当第一缕晨光爬上蜂窝煤炉时,厕所隔间里飘出布料撕裂的脆响。
苏晚晴把染血的工装裤剪成十二块三角形,暗红血迹在靛蓝布料上绽成诡异的曼陀罗。
缝纫机针头在补丁间穿梭,将那些破碎的尊严与爱情,缝制成护住小腹的加厚腰封。
第四章 焚夜七天后,保卫科的人闯进车间时,苏晚晴正在给香港客商展示改良版旗袍。
梁雪突然从人群里冲出,染着丹蔻的手指猛扯她衣襟:"资本家狗崽子还敢里通外国!
"纽扣崩落的瞬间,露出腰间暗红色的腰封。满室哗然中,
陈明远手中的入党申请书飘落在机油洼里,他新配的金丝眼镜映出苏晚晴苍白的冷笑。
梁副厂长盯着她手里那份全英文合同,忽然抬手给了女儿一记耳光。
"这是港商要的五百套样板!"苏晚晴将合同拍在验布台上,震起无数棉絮在光束中飞舞。
她故意用上海话念出定金数额,看着梁家父女的脸在吴侬软语中褪尽血色。
第四章 淬火续**广交会展厅的日光灯管嗡嗡作响,陈明远肩头扛着的纸箱突然倾斜。
1987年春季的暖风裹着黄浦江的潮气,
把他工装前襟的"第三纺织厂"字样洇成模糊的蓝影。"小心。
"苏晚晴的高跟鞋尖抵住即将坠落的纸箱,宝蓝色裙摆扫过对方磨破的解放鞋。她俯身时,
颈间飘出的迪奥毒药香水,惊醒了陈明远记忆里那个总带着机油味的少女。
梁雪的尖叫从走廊另一端炸开:"苏晚晴你个卖国贼!
"曾经娇纵的厂长千金正被保安架着胳膊拖走,
猩红指甲在苏晚晴的订货单上抓出裂痕——那上面深圳新厂的公章鲜红如血。
周景川推开旋转门时,带进一缕咸涩的海风。他西装口袋里露出的半截紫檀算盘,
与腕间的劳力士日志型形成微妙对峙。这个总说"打算盘比计算器安心"的南洋华侨,
此刻正用闽南语对手机那头吩咐:"把十三行仓库那批乔其纱全拦下。""苏小姐的咖啡。
"他递上鎏金保温杯,目光扫过陈明远颤抖的手指。当年暴雨夜被他从血泊中抱起的姑娘,
如今连睫毛都淬着钢火。第五章 飞蛾扑火深南大道施工现场的探照灯刺破夜空,
苏晚晴站在未封顶的写字楼天台。来自巴黎的传真纸在风中猎猎作响,
老佛爷百货的订单数字后跟着七个零。她忽然想起五年前那个雨夜,
林秀芝用煤油炉熬煮的益母草汤腾起的白雾。"你要的真相。
"周景川将档案袋放在混凝土堆上。1982年秋的医院流产记录复印件里,
夹着梁副厂长亲笔批的堕胎药申请单——日期竟早于那个暴雨夜两周。
霓虹灯牌在苏晚晴瞳孔投下斑斓的光斑。她摸出父亲临终前塞给她的瑞士怀表,
表盖内侧那张泛黄的合照上,穿列宁装的母亲正对着剑桥大学的图书馆微笑。"明天去蛇口。
"她将传真纸折成纸飞机掷向夜色,"让港媒把梁家倒卖配额的事炒热,
记得带上当年卫生局的王科长。
"第六章 凤凰涅槃当央视镜头对准"晴澜服饰"的烫金牌匾时,
苏晚晴正在后院烧毁最后一块血染腰封。火焰吞没靛蓝布料的瞬间,海关钟楼传来整点报时。
她对着镜头举起母亲留学时的丝绸旗袍,三十八道手工盘扣在镁光灯下流转着珍珠般的光泽。
"这不是复仇。"她对着话筒轻笑,
眼角瞥见囚车驶过街角时溅起的水花——梁副厂长灰白的头颅正磕在铁窗上。
展览厅突然断电,应急灯亮起的刹那,满墙设计图在明暗交错中化作漫天金羽。
周景川在安全通道堵住仓皇逃窜的陈明远,
紫檀算盘珠擦过对方耳际:"当年你扔掉的流产通知单,香港律师保存了五年。
"他摘下劳力士扔进垃圾桶,"知道为什么选今天收网吗?"窗外突然升起万千孔明灯,
映亮苏晚晴立在顶楼的身影。她对着漫天灯火张开双臂,真丝衬衫上的苏绣凤凰正在苏醒。
第七章 霓虹深处上1988年深圳国贸大厦旋转餐厅,
苏晚晴的红色漆皮高跟鞋踩过意大利进口大理石。她望着楼下正在封顶的赛格大厦,
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袖口金丝雀纽扣——这是用当年那件染血工装裤的铜扣重铸的。
"梁雪在东莞的服装厂偷用了我们的版型。"林秀芝将取证照片铺满玻璃茶几,
照片里流水线上的确良衬衫,还保留着苏晚晴设计稿上特有的竹叶形锁边。
周景川忽然用算盘拨出个数字:"他们成本比我们低三成。"窗外霓虹灯掠过他眼角的细纹,
这个总能把海关税率倒背如流的男人,
此刻正盯着对面宾馆闪烁的"888"灯牌——梁雪新傍上的港商包下的整层楼。
苏晚晴突然撕开样衣内衬,抽出一段隐秘的蓝白棉线:"明天让《羊城晚报》记者来拍这个。
"当年在渔村知青点,她就是用这种混纺线帮渔民补网,既柔韧又防海水腐蚀。
第七章 霓虹深处下东莞虎门镇厂房外,
梁雪抓着被记者团团围住的港商尖叫:"这些线头肯定是他们栽赃!
"她没发现自己的真丝围巾正被北风卷向空中,
露出颈间陈明远送过的镀金项链——此刻已爬满铜绿。苏晚晴站在电视台转播车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