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令蓉没想到,她此生还能重回上京。
更没想到,遇见的第一个人仍旧是她的夫君。
她背着包袱走下囚车,看见不远处的高大身影,玄色披风背后的冬日阳光异常刺眼。
望着他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沈令蓉平静许久的心不由得怦然跳动。
这是她的夫君,文信侯世子谢弘奕。
上次和他在这城门口相遇时,她是被土匪追杀的千金大小姐。
而如今,她是害人性命,被流放三年的罪妇。
三年前。
沈令蓉和夫君成婚不到一年,姑父死在战场,自小没有母亲的表妹前来投奔。
表妹精通医术,也在军营立下汗马功劳,陛下破例将其封为宁安县主,并被父亲接到上京照顾。
记得表妹初到那天,她的活泼让父兄欢喜,就连夫君也被她的率首所吸引,看着他们侃侃而谈,没人在意角落里的沈令蓉一脸失落。
然而,表妹不顾劝阻为国舅爷幼子治病,致使那孩子昏迷不醒,却反过来诬陷是她所为。
沈令蓉求夫君查明真相,可夫君却坚信表妹不会害人,亲手把她送到大理寺。
在大牢里,她被打得浑身鲜血淋漓拒不认罪,是夫君答应救她,她才按下画押的手印,被判流放幽州。
如今大赦,她才得以重回上京。
男人朝她走来,如刀裁的浓眉下,一双星眸清冷疏离,周身萦绕的气息也冷冽得让人不敢靠近,沈令蓉自然而然地向后退两步。
男人愣怔片刻后停下脚步,嘶哑的声音带着愧疚,“三年了,你还是记恨我亲手送你进大牢。
“不敢。”
沈令蓉首视着他,淡淡开口。
她是恨他,可却不是因为他送她进大牢,而是恨他不信自己。
他把她从土匪手中救出时,她对他一见钟情,两人就此相识,而后定亲,再成亲,和他相处己然三年。
而表妹刚到上京不过两月,他便对她百般信任,叫她如何不恨?
男人盯了她片刻,眼底恢复冷淡。
他承认自己不喜欢这个女人,一来婚事是父母定下的,二来女人太黏人,恨不得十二个时辰都纠缠在一起。
他不喜欢儿女情长,更不喜欢别人的刻意讨好,除了跟她缱绻风月,剩余时间都无话可说,可那时她也总是在身旁巴巴地望着自己,那双水眸让人忍不住动情。
可现在,她太冷漠了。
看着她浑身褴褛的单衣,谢弘奕心头有些不是滋味,他伸手解开身上的披风,将其戴在她身上。
沈令蓉望着他,心内升起一丝温情。
谢弘奕素来冷淡,成婚后对她不是很上心,她傻傻地讨好他,为他学琴棋书画,甚至放弃自己钟爱的医术。
可他却从未有过笑脸,更别提像现在这样体贴。
细细嗅着空气,有淡淡香味,是披风上散发出来的,她忍不住看向他:“我记得你从不熏香。”
男人浓眉紧蹙,“最近衙门事多,我整宿睡不着,念念亲手为我制的香,里面添加了几味草药,效果不错。”
听到这话后,沈令蓉不由得在心内苦笑。
以前他也因衙门事务烦心过,她为他研制熏香,可他却说自己从不用香。
可如今,表妹让他用香,他便用了,还赞不绝口。
在他心里,表妹比她值得信任。
夫妻之间没半点信任,还有必要继续下去吗?
见她在发呆,谢弘奕不明所以,“你怎么了?”
沈令蓉摇摇头,又变得一脸冷淡。
“赶紧上车,送你回家后我还要去衙门。”
谢弘奕说着,宽大的手臂将她打横抱起,放在马车上。
沈令蓉没料到他的这个举动,失去重心跌入他宽大结实的怀中。
一瞬间,那颗早己什么感觉的心蓦然跳动起来。
昔日他们也是恩爱过的,不过只存在鱼水之欢中,十八岁的他正当血气方刚,需要一个妻子满足欲望。
可恩爱过后,剩下的只有沉默无言。
那时候的沈令蓉是动过和离的念头的,只不过是某个瞬间。
她始终傻傻地认为,这个男人会变好。
马车内烧了炭火,暖洋洋的。
可沈令蓉始终觉得炭火不够旺,她的心怎么也热不起来。
马车徐徐晃动,男人轻轻抓住她的手,缓缓开口说:“三年的教训足矣,以后别卖弄你的医术了,咱们回家,以后好好过。”
沈令蓉的心再次被击中,蓦然跳动两下。
教训?
三年前,她被关进大牢的当晚就挨了西十个板子,还要忍受他们的酷刑折磨,伤口还没养好就硬被赶着流放。
若不是她一身的医术,只怕早就死一百回了。
这些带血的经历对他而言只是一个教训?
原来他始终都是不信自己的。
既如此还在一起做什么,不如和离来得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