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梨本来打算今天陪着商临一整天的。
她带了点心、小零食，还偷偷塞了一本绘本给他看。
少年捧着绘本坐在地上看得入神，一边看一边用指尖轻轻描着画里的小动物，像是在探索从未触碰过的世界。
沈梨看着他发亮的眼睛，心中柔软得一塌糊涂。
可就在这时，她的手机响了。
李清三个字出现在屏幕上，她顿了一下，接起电话。
“梨梨啊，是妈妈。”
那头的声音温柔婉转，带着点久别重逢的欣喜，“我今天刚下飞机，特地没告诉你，想给你个惊喜。
我们好久没一起吃饭了，你现在能出来吗？
我想见见你。”
沈梨捏紧了手机，望着面前那个正盯着绘本发呆的少年，犹豫了。
“我……现在不太方便。”
“是因为学习？
还是朋友？
我不会耽误你太久的，就是想和你见一面。”
李清的语气带着点撒娇的味道，“你也知道，我跟你爸爸离婚后，我们能相处的时间就越来越少了……妈妈真的，很想你。”
沈梨沉默了一瞬。
她不是不记得李清。
漂亮得体的女性，永远踩着高跟鞋，涂着精致的口红，在她幼年时短暂地陪伴过她。
但后来李清远嫁国外，再后来，她的爸爸沈哲也另娶她人。
两个大人都有了各自的新生活，只有她，被留在国内，像一枚被遗忘的棋子。
再长大一些后，李清开始变得热情起来，频繁联系她，问她生活，问她学业，然后……开始在电话那头，与沈哲“暗中较劲”。
“你爸这次给你多少生活费？
我翻一倍转给你。”
“他给你买的是哪款手机？
不喜欢也可以换，妈妈给你买最新的。”
沈梨从来不缺钱。
她缺的是有人在她生病发烧时，送她一杯热水；在她独自看病排队时，握住她的手；在她难过的时候，蹲下来问她一句：“你怎么了？”
可她知道，李清也是孤独的。
她不是坏人，只是不擅长当一个母亲。
她垂下眼睫，声音低低的：“好吧，那我等下就过去。”
挂断电话时，她手指冰凉。
她抬起头，正好对上商临湿漉漉的眼睛。
他不知道她和谁在通话，但她刚才那句“等下就过去”他听得真切。
他的手慢慢垂下，原本在翻书的动作停住了。
沈梨走近了些，轻声说：“我……等下可能要离开一会儿。”
商临愣了一下。
然后，他的眼神一点点暗了下来。
他没有哭，也没有闹，只是盯着她，好像不懂“离开”这个词是什么意思。
“你……”他声音很轻，“是不要我了吗？”
沈梨心口一紧，立刻蹲下握住他的手，柔声解释：“不是，我只是去见一个人，很快就会回来。”
“多快？”
他盯着她，“五分钟？
十分钟？
一天？”
“可能……两个小时？”
她有点心虚地回答。
少年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遮住了情绪。
半晌，他点了点头，轻声说：“那你一定要回来。”
“我会等你……真的。”
沈梨愣住。
他说这话时，眼神没有一丝埋怨，反而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乞求。
仿佛她若不回来，他就会在原地等到天荒地老，首到再也等不到的那一刻，默默死去。
沈梨鼻尖一酸，伸手轻轻揉了揉他的发顶。
“我一定回来。”
她郑重承诺。
可她没有看到，在她转身离开的那一瞬，少年轻轻抬起头，眼眶泛红，指甲死死地掐进掌心。
他默念着她说的话，一遍一遍。
“你一定……会回来。”
沈梨离开庄园后，首接回到市区的家中。
这是她父亲沈哲前几年送给她的公寓，装修得一丝不苟、冷清得像样板间。
但沈梨早就习惯了。
她简单洗了把脸，换了身外出的裙子，又在镜前检查了一下妆容。
准备好后，她打电话叫了司机，把地址发过去。
在电梯下行的途中，她忽然想起了什么，习惯性地拿出手机，打开对话框，正要点开“商临”——却顿住了。
她苦笑了一下。
商临哪里有什么手机。
在这个时间点，他甚至连“手机”两个字的意义都未必明白。
他的世界里没有社交，没有网络，甚至没有朋友。
他的所有注意力、所有感知，只围着她一个人转。
“等我回去，给他买个手机吧。”
她在心里轻声想着，“方便联系，也好哄一哄他。”
她垂眸，看着手机屏幕发呆，嘴角却悄悄勾起一抹笑。
她忽然想起前一世。
那时商临总是一天十几条消息地往她手机里砸。
从“你在干嘛”到“我想你”再到“为什么不回我，是不是不要我了”每一条都缠缠绕绕，控制欲十足，像是在试探、在哀求，也在一点点蚕食她的耐心。
那时候的沈梨烦透了，甚至把他的消息设置了免打扰，看见那密密麻麻的未读数字就觉得窒息。
可现在，她居然有些想看到了。
她想看看他会说什么，是不是还会像前世那样没轻没重地喊她“梨梨”，会不会发来一句：“我梦到你了，你怎么还不回来？”
她甚至有点……期待那种被人缠着、黏着，离不开她的感觉。
她轻笑一声，靠在车窗边，望着快速倒退的街景，心口竟有些柔软得过分。
原来她也不是不喜欢被依赖啊。
只是那时候她太害怕，不懂得如何去回应那份病态的爱。
现在不一样了。
她知道商临是怎么长大的，知道他为什么那么黏人，知道那种“抓住唯一的光”的执念有多重。
更重要的是——她也有点想被抓住。
饭店是李清提前订好的，临窗的包间装潢精致，桌上己经摆好了几道点心，果盘也切得整整齐齐。
沈梨一推门进去，就看到李清穿着一件米色风衣，正坐在靠窗的位置，气质温婉，妆容得体，一如既往地优雅大方。
“梨梨！”
李清一见到她，立刻起身迎了上来，眼角带着掩不住的喜悦，“我们家梨梨变得越来越好看啦。”
沈梨笑了笑，轻轻拥了她一下。
李清拍了拍她的背，随后拉着她坐下，打量了她几眼，眉头轻蹙：“你最近是不是瘦了？
脸都尖了一圈。
是不是又没好好吃饭？
你现在一个人住，要记得吃早饭。”
沈梨刚想说“没有”，李清又补了一句：“钱还够不够用？
不够就跟我说。”
话音刚落，沈梨的手机“叮”地一声响起。
她低头一看，是银行卡到账提示。
到账金额：¥300000她轻轻叹了口气，有些无奈地收起手机。
“妈，我真的不缺钱……”“我知道你不缺。”
李清轻笑，“但我还是想给你多一点。
小时候我没能好好照顾你，现在能补的，我就多补一点。”
沈梨顿了一下，没有反驳。
她知道李清是真的想对她好。
虽然这种方式有点笨拙，但她也明白，那是李清唯一擅长的“关心”。
“对了，我这次回来，其实也不只是想见你。”
李清端起茶杯，语气轻缓地说，“我也在认真考虑，想让你跟我一起回国外生活。”
沈梨一怔。
她还没来得及说话，包间门又被打开，一个穿着毛呢外套的女孩兴冲冲地跑了进来：“妈，我来了！”
“优优！”
李清转头笑着招手，“你快过来，看看谁在这儿？”
“姐姐！”
黎优优一眼看见沈梨，眼睛都亮了，“你真的来了！
太好了，我还担心你不肯见我。”
黎优优是李清和初恋再婚后的女儿，比沈梨小三岁，从小就很喜欢她。
每年寒暑假都会飞来港北粘着沈梨，性格活泼开朗，嘴巴又甜，深得亲戚们喜欢。
“我妈刚刚说想让你去国外和我们一起生活，我超级赞同！”
黎优优坐到她身边，眼巴巴地看着她，“我们可以一起逛街、吃饭、上学，我早就想天天和你黏在一起了。”
沈梨看着眼前两个都带着期待眼神的人，心里涌起一阵复杂的情绪。
她轻轻摇了摇头，语气温柔却坚定：“我……还是想先在这边把学业完成。”
黎优优小小地“哦”了一声，脸上露出一丝失落。
李清也沉默了一瞬，抿着唇点头：“好，那就等你什么时候准备好了，再来找我们也可以。”
“我会去的。”
沈梨补充，“我答应你们，等我有空，会去看你们。”
听到她这么说，黎优优立刻又开心起来，笑着搂了搂她：“那你说好了哦，说话要算话！”
沈梨点头，眼里带着笑，却不易察觉地轻轻垂下了眼睫。
整个饭局期间，李清不停地给她夹菜，还一边念叨着：“你最爱吃这个，小时候一吃能吃三碗。”
“这个甜口你小时候嫌腻，现在还喜欢吗？”
沈梨一一应着，也认真吃着。
可她的心思却始终飘在另一个地方。
脑海里闪过的是那双安静却略带祈求的眼睛，那句“你一定会回来”的声音还在耳边回荡。
她忽然有些后悔自己没有再晚一点离开。
也许他现在正坐在玻璃门前，一动不动地等着她。
沈梨低头看了一眼手机，指尖犹豫着点在桌面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