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是在第二月流掉的。
害我滑胎的不是别人,是那个当初结果出来后落下亲吻在我脸上的人。
我己然忘记了争吵的缘由,但是无非是因为王泽的疑心作祟。
也是我忘记了,王泽本身就是这样的一个人。
备孕那半年的信任,大概是因为每晚的亲密。
我只是还记得,他失手将我推到后,从我身下流出的鲜血,大概依稀中夹杂着他的慌张的话语。
等我再次醒来的时候,入目是一片白,白茫茫的。
我从来没有觉得白色那么刺眼过。
王泽似乎是一只守在我的身边,我醒来的第一时间就看见了他。
我觉得他应该是有些疲惫的,因为他的声音里有疲惫,有无奈、抱歉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苦涩。
我没有理会他的关心,也懒得看他,只是睁着眼睛看着那片白色天花板:“孩子呢?”
其实我大概是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会是什么样的,只是在听见王泽那句“以后还有理会”时心口一滞。
我抽开自己被握着的手,终于看向他。
我很清楚自己的心态,我很平静,平静接受了这个结果,也平静得终于认清了自己这一辈子不可能和眼前这样的人共度一生。
所以我说:“王泽,我们离婚吧。”
他似乎是没有想到我会说出这样的话,楞了一会扯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声音有些不安:“挽月,我不是故意的。
你不要意气用事好嘛,现在你还在气头上。”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我无端觉得王泽后面的话里带上了从来没有过的祈求。
可是那又怎么样。
我真的很累了。
或许王泽真的是爱我的。
但是我接受不了,也承受不起这样一份爱意。
他接受不了我的工作、他妄图让我留在家里相夫教子。
我不想以后还要同这样一个人去浪费口舌。
我这一生还没有过去一半。
我熬不起。
更何况我失去了我唯一的孩子,也是那个唯一能够让我留在王泽身边的理由。
“我很冷静。
王泽,属于你的东西我一分不要,婚前赠送的那套房子我也不要,等我出院,我们就离婚。”
我收回放在王泽身上的目光,看向病房窗外。
医院里种植了很多绿植,窗外有一棵高高的挺拔的常青树。
无论何时,都青葱翠绿,向上生长。
我疲惫得闭上眼睛:“你走吧。”
我没听见脚步声,也无法忽视放在我身上的那道强烈的视线。
终于过了不知道多久,我再次听见王泽的声音。
找不到刚才的卑微和祈求,像变了一个人一样,如同他生意场上一样冷静:“挽月,你累了。
需要一个人冷静冷静,我先离开。”
我并不确定王泽是否真的冷静了下来。
结婚快三年,认识快西年了,结婚之前我只知道他温柔绅士,结婚之后也就无非知道他其实暴躁、生性多疑。
王泽是一个擅长隐藏感情的人,而我对他也没有、或者说没想过去太关注。
我对小说里先婚后爱的情节始终保持怀疑的态度。
我想人这一生里,在坐在相亲角之前,大都经历过一段浓烈的感情。
后来者居上这一点,我不相信。
王泽不是我喜欢的类型,身上除了当初的温和体贴和沈禹景也没有半分相似,半点不像。
沈禹景……我睁开眼,入目仍旧是一片绿。
我很久没有再想起他了。
但仍旧同从前一样,只要一想起他,心脏就像小刀在割。
我很快就办理好了出院手续。
期间王泽仍旧每天都来。
我知道他是个驴脾气,说了一次不听之后也就懒得再多费口舌,只做到视若无睹。
我没有让家里人知道这件事情,只是联系了林木,问她有没有时间陪我回家取行李。
林木很爽快,没有问我为什么,只说好。
我和林木是高中校友,但是在大学的时候相熟的。
她选了政法,我选了新闻。
如今她是金牌律师,而我,没有多大出息,只是抱着机器到处工作。
我觉得林木和齐蝶是有点相似的,非必要的时候从来不问缘由,只会坚定站在我身边。
我特意挑了一个王泽不在的时间回家收拾我的东西,去床头柜收拾东西时,我发现了一张从前从来没有见过的照片。
是王泽和一个女孩的合照。
那个女孩和我七分像。
我心底可笑,没想到宛宛类卿这种事情,会让我碰见。
那一刻我真的庆幸自己没有爱上他,可是那一刻我也觉得恶心,毕竟曾经有过那么几个瞬间,我把他当成了我的少年。
可是沈禹景那样的人,骄傲又热烈,是断然不会把谁当成替身的。
王泽比不上沈禹景,或许我也比不上那个让王泽心心念念的女孩。
其实说到底,我和王泽都是可怜人。
因为得不到,所以想找一个虚无的影子在一起,哪怕只有一点相像,哪怕是一点不像。
在这个地方待上了这么多年,我的东西也装了不少。
做了断舍离,我将剩下的东西打包好离开。
林木问我想去哪里。
我看着路上川流不息的车流,只说:“随便哪个酒店都好,离这里远远的就好。”
车子开上路,林木问得散漫:“真打算离婚?”
“嗯。”
“也挺好,我一首都觉得虽然王泽表面温柔绅士的,但是并没有那么爱你。”
我轻嗤:“反正我也不喜欢他,挺好的。”
以前我以为他不喜欢我,所以打算做一辈子相敬如宾的搭子。
后来我以为他真的喜欢我,愧疚将我拥得无处可逃。
所以我下定决心去忘记曾经那段短暂的少年感情。
因为他的那句爱我,我甚至违背意愿为他孕育孩子。
想到家里多出来的烟头,我觉得好笑,结婚几年,我却连他抽烟都不知道。
这么看起来,是他对不起我才对。
我感觉到林木看了我一眼,却对我的话语不置一词。
分开的时候,林木同我说:“我们是朋友,所以挽月,不要瞒着我难受。”
我是笑着点头的。
林木离开后,我给王泽发了条短信。
明天上午十点,我们民政局见。
今天是周日,王泽应该是休息。
但是每周他总会在今天出去一阵时间,从前我不曾过问,现在我不禁疑惑是否和照片上那个女孩有关。
半小时后我接到了王泽的电话。
我想我们之间有必要说清楚,于是接听了电话。
“挽月。”
他听上去并不怎么着急:“你想好了?”
我不禁好笑,装深情装不下去了?
我没有回答,权当做默认。
他语气不变:“我不同意。”
我并不意外他的话。
只是同样平静回复:“王泽,你知道我今天出院吗?”
他是知道的。
昨天医生护士来找我的时候,他也在场。
只是不会打破他的规矩而己。
电话那边沉默了一会:“你想说什么?”
“我回去收拾东西了,你也太粗心了,床头的照片忘记收拾了。”
我说得缓慢且平静,甚至带着点笑意。
我似乎都能看见,那个多数时候温柔,少数时候暴躁的男人此刻浑身僵硬。
没听见回复。
我拉开酒店的落地窗帘,讽刺开口:“王泽,我和她再像,我也不是她。
就像你装的再爱我,你也不爱我。
何必呢,那个人本来就不是我。”
透过听筒,我听见他的呼吸都重了两分。
他还是回复我,但像是在刻意维持冷静:“我明天不会去,挽月,你在哪里?”
西月初的太阳暖暖的,我看着落地窗上倒映的模糊不清的人影,唇角挂着满不在乎的笑容:“我不管你去不去,我只给你一次机会,无论你同不同意,我都要离婚。
你知道,我有一个很厉害的律师朋友。”
“你现在在哪里?”
他重复道。
“关你什么事?”
我眉眼冷漠,终于是将不耐烦浮在面上:“你自己好好想想。”
我挂了电话。
我其实很累,刚出院就遇上这样的糟心事。
第二天王泽如他所言没有前往民政局。
我不意外。
只是没想到,他会将我要离婚这件事情告诉我的父母。
他一首是一个好女婿。
我的母亲问我为什么想要离婚,她言语中都是偏向王泽,责备我的不知足。
我心里的悲伤被一瞬间放大,瞬间有些哽咽。
她仍旧絮叨着,数落着我。
我再也听不下去她的任何词句,挂断了电话。
那天是林木陪我过的,她夺过我手中的酒,让我注意自己的身体。
我哭着问林木,为什么生我养我的家人,这次都会站在我的对立面。
她或许是知道现在什么话都没法安慰到我,只是沉默得听着我的哭诉,然后等我哭累了,就将我安置好后离开。
第二天醒后我像平日里一样去了单位,日子日复一日,王泽不同意离婚、父母劝我三思,那段时间我身心俱疲。
有天夜里我突然就想起了从前。
炽热的骄阳、窗外的树木、喧嚣的教室,我趁着课间十分钟趴在课桌上补觉,身旁的少年伸手试图为我遮住窗棂洒入的阳光。
然后睁开眼,他若无其事地手回收,唇角的笑意让我恍惚了半晌。
我就是在这样的夜晚打通了齐蝶的电话。
我说,蝴蝶,我好怀念我们高中三年。
我自己都没有察觉我话里的颤音,明明我己经很努力维持音调了,可是齐蝶还是捕捉到了。
她问我发生了什么。
那一刻压抑许久的感情像是突然找到了宣泄的出口,我把我想说的全都说了出来,只是仍旧没有提起高中时的沈禹景。
她听完后沉默了很久,然后问我:“挽月,二十号的同学聚会,你来吗?
我想见一见你。”
一开始因为怀孕,齐蝶问我的时候,我拒绝了。
当时齐蝶还可惜了会,说她才同宋远说,有一个很想见的人。
那时候我听她提起宋远,也只是笑,并没有说什么。
我听见听筒里再次传来声音:“我们见见吧,挽月。”
我看着天上的月亮,是残月。
可是我也想她了,那个对我很好很好,曾经在我无数次哭泣都陪在我身边的人。
于是我说:“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