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时的梆子声穿透风雪，谢昭华跪在灵前将最后一张纸钱投入火盆。
跳跃的火光映着她素麻孝衣下的单薄肩背，却照不亮檀木棺椁上凝着冰碴的"奠"字。
"请大小姐开宗祠，交金印！
"六个玄色人影踏碎雪夜寂静。
谢明远抖开狼裘大氅，露出手里泛黄的绢帛。
他身后五位族老的眼珠在火光里泛着浑浊的光，像极了父亲书房里那些见不得光的青铜兽首。
二夫人鬓间的素银簪子闪过冷光，那是谢昭华亲手放进棺材中的陪葬品"叔父连三日停灵都等不得么？
"谢昭华指尖掐进掌心，殷红血珠渗进孝衣麻布。
白日里那些哭天抢地的族亲，此刻倒像被拔了舌头的石俑。
谢明远抬脚碾碎供案前的白蜡："你爹中风前亲笔写的遗嘱，琅琊盐引今后由我代掌。
"他抖开的绢帛上，"谢氏家主"西个字墨色深得诡异，洇透了背面孝经的朱砂批注—-那批注本该在父亲中风后第三日才由三叔公添上"且慢。
"素手突然握住棺椁边缘，谢昭华借力起身时，腕间银镯撞在楠木上发出清越声响。
她掠过谢明远身侧，带起的风掀开绢帛一角——墨迹在烛火下泛着青灰，分明是掺了松烟的新墨。
"既然要开宗祠..."她突然扯开谢明远的袖口，三道新鲜血痕赫然在目，"不如先解释叔父昨夜为何擅闯书房？
"前日洒在暗格机关边的香灰，此刻正在他指甲缝里泛着青白。
"她解下腰间鎏金钥匙，清脆地抛在青砖地上，"父亲临终前说，金印就锁在书房暗格里。
"账房的门轴发出刺耳***，二十排檀木架在月光下投出森森暗影。
谢昭华抚过第三列第七格的《天启七年盐税录》，突然发力将整本书横推三寸。
这是父亲教她的第一课：真正的密码永远藏在明处轰隆闷响中，暗格吐出个黑漆木匣。
谢明远瞳孔骤缩,这与昨天盗走的鎏金截然不同。
"大小姐好手段。
"谢明远劈手夺过木匣，金印却从翻盖处滚落——底下压着本染血的账册。
泛黄纸页间夹着半截断箭，箭镞上"兵部武库"的铭文灼人眼目。
"三月初七，铁器三百车过潼关，走的却是盐引文书。
"谢昭华翻开折角那页，指尖点在潼关守将的私章上，"叔父可知私运军械该当何罪？
"五位族老突然开始咳嗽，此起彼伏的痰音里，有人碰倒了案头的青瓷烛台。
火舌舔上谢明远的狼裘下摆，他暴退三步撞在铁力木算盘架上，三千颗檀木珠子暴雨般砸落。
"你爹教你这些阴私手段？
"谢明远抬脚碾碎滚到跟前的算珠，眼底猩红如择人而噬的困兽。
"父亲只教过昭华打算盘。
"她弯腰拾起金印，玄鸟纹饰磕在青砖上发出钝响，"一归九进一，二归八进一...不知叔父今年往幽州贩了几归铁器？
"北风突然撞开窗棂，卷着雪片扑灭半数蜡烛。
黑暗中有寒光闪过，谢昭华旋身避开时，金印重重砸在偷袭者的腕骨上。
蒙面人袖口的青鳞刺青在月光下一闪而逝，翻窗而出时带翻了檐下的丧灯。
"明日卯时开祠堂。
"谢昭华将染血的账册掷在供桌上，看着纸页间飘落的铁器图纸轻笑，"昭华倒想看看，是谢氏祖训硬，还是兵部的虎头铡快。
"灵堂外的风雪更急了，却盖不住东厢房传来的瓷器碎裂声。
谢昭华摩挲着父亲临终前塞给她的半枚铜钱，冰凉边缘刻着的"盐"字正渐渐被掌心焐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