腕骨快要被捏碎时,孟璇听见了箭矢入肉的闷响。
攥着她的戎狄人轰然倒下,月光里浮动着细小的冰晶,有人执银弓立于十丈外的沙丘,玄色大氅被风吹得猎猎作响。
"玉门关监军使萧珩。
"那人收弓时腕间闪过一道金芒,"姑娘若不想被当成叛军同党,最好放下兵器。
"孟璇的障刀还抵在戎狄人咽喉。
血珠顺着刀刃滑落,她盯着萧珩腰间金错刀——这是圣上亲赐监察御史的佩刀。
父亲曾说,持此刀者可斩西品以下官员。
"监察御史夜半出现在戎狄劫道处,"她手腕微沉,刀刃立即见血,"倒是比胡商的骆驼队还勤快。
"萧珩轻笑一声,身后突然亮起数十支火把。
铁甲铿锵声中,孟璇瞳孔猛地收缩:这些士兵佩的竟是朔方军的狼头符!
怀中的青铜令牌突然变得滚烫。
三日前的雨夜,她在父亲书房看见的就是这个图腾——那个蒙面人用沾血的狼头令牌砸碎了母亲的青玉药杵。
"监察御史代天巡狩,自然要去该去的地方。
"萧珩的麂皮靴踩过积雪,腰间二十八枚金铃竟不闻声响。
他在五步外站定,忽然抽动鼻翼:"孟姑娘受伤了?
"孟璇后腰的伤口正在渗血。
方才夺马时被弯刀划破的襦裙下,边关布防图的丝绢贴着她冰凉的肌肤。
这个动作让萧珩眯起眼睛,他忽然抬手,一支鸣镝箭擦着孟璇耳畔飞过。
"你!
"孟璇挥刀欲劈,却见那箭矢钉住的沙狐正叼着半块沾血的布条——是她故意留在断崖边的衣料。
萧珩用剑尖挑起布条,火光下隐约可见朱砂绘制的山脉走向。
"原来孟姑娘喜欢拿边防舆图当裹胸布?
"士兵们发出窃笑。
孟璇耳尖发烫,指尖却愈发冰冷。
父亲教过她,越是羞愤越要冷静。
她忽然抬脚勾起沙土,障刀在空中划出银弧,待众人睁眼,刀尖己抵住萧珩咽喉。
"监察御史的剑,"她盯着对方骤然收缩的瞳孔,"该斩的是私通戎狄的蠹虫。
"寒风卷着火星掠过两人之间,孟璇闻到萧珩袖中沉水香混着血腥气。
这种皇室专用的香料,怎么会出现在边关?
"比如三日前被斩首的孟老将军?
"萧珩忽然握住刀刃,鲜血顺着掌纹滴落,"通敌叛国者,按律当诛九族。
"孟璇浑身剧震。
鬓边的梅花簪突然刺痛头皮,记忆如潮水般涌来——”阿璇快走!
“哥哥将她塞进密道时,胸口的箭羽还在颤动。
窗外传来母亲的惨叫,那些黑衣人正在前庭浇火油。
她死死咬住哥哥的手,却被一记手刀劈晕。
最后一刻看到的,是哥哥扯下对方腰牌的手。
"小心!
"萧珩的厉喝惊醒了她。
孟璇旋身劈落冷箭,突然发现戎狄人尸体的耳后有靛青刺青——是朔方军死士的标记!
"看来孟姑娘终于想通了。
"萧珩不知何时退到三步外,正用绢帕慢条斯理地包扎伤口,"鸣沙驿站的厨子炖好了羊肉,可愿同往?
"孟璇收刀入鞘,忽然踢起地上一柄弯刀。
刀柄缠着的熟牛皮己经发黑,正是玉门关守军去年领的军需品。
"萧大人若真想吃肉,"她将弯刀掷到对方面前,"不如先查查兵部拨给玉门关的三千张良弓,怎么变成了这种劈柴都嫌钝的废铁?
"夜色中响起金铃震颤声。
孟璇转身走向马匹时,听见萧珩对亲兵低语:"传令,搜查鸣沙驿站地窖。
"”阿璇记住,战场最险恶处不在两军阵前。
“父亲握着她的手在沙盘上移动,冰凉的铠甲贴着她后背,”你看这些粮草运输线,像不像毒蛇的牙?
“孟璇突然冲向驿站后院。
水槽边的苔藓呈现不自然的枯黄色,她拔出匕首撬开青砖,暗格里赫然是五本军械账册。
"永庆二年春,朔方军领狼牙箭十万支,实收八万..."她指尖发颤,账册上的笔迹竟与哥哥的书童如出一辙。
最后一页夹着半片烧焦的纸,隐约可见"孟"字残痕。
萧珩的阴影笼罩上来:"孟姑娘似乎对这些很熟悉?
""不及萧大人熟悉沉水香。
"她合上账册,袖中的梅花簪刺得掌心流血。
哥哥那个总是带着药香的书童,此刻想来,身上似乎也染着若有若无的沉香。
马厩突然传来嘶鸣。
孟璇抄起墙角的草叉掷向黑暗,惨叫声中,一个驿卒装扮的人跌落草垛。
萧珩的亲兵立刻按住那人,却见他嘴角溢出黑血。
"死士的规矩。
"萧珩用剑鞘挑起尸体下巴,"不过能让朔方军这么着急灭口..."他突然转向孟璇:"孟姑娘可知锁阳城?
"檐角铁马叮咚作响。
孟璇想起父亲书房的密信,最后一句写着”锁阳有变,速查“。
她刚要开口,怀中的青铜令牌突然被萧珩抽走。
"此物出现在姑娘身上,"他摩挲着狼头图腾凹陷的眼眶,"本官是不是该请你去监察司喝杯茶?
"孟璇按住腰间蹀躞带。
那里藏着从尸体身上摸到的火漆密函,封泥印着兵部尚书私章。
她迎着萧珩审视的目光,忽然轻笑:"大人不妨先尝尝鸣沙驿的茶——去年兵部拨下来的陈茶,喝死了三匹战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