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床上的病人十分惬意吐出一口长气时,觉得现在只有自己才是郝文君的亲人,让做医生的人去倒尿有点过不去的舒惠贞悄然无声地夺过章梨花端着的夜壶,转身就往外走。
谁知她刚刚出了郝文君的病房,迎面就碰见了才做了个把月新郎官的徐水源。
知青点倒塌了,徐水源当然早就知道,况且郝文君在这儿救治还是他指挥人给抬过来的。
在外人来看,他毕竟是知青点的负责人,前来看看也在情理之中。
但是他来这里的真正目的并非看望郝文君,而是有人告诉他,舒惠贞到赤脚医生治疗站来了。
这个消息让徐水源很不爽,他知道舒惠贞来这儿肯定是看望郝文君,于是怀着一腔醋意找上了门。
假如今天舒惠贞看望的人不是郝文君,而是一位别的男人,徐水源可能不太会介意。
关键问题是,在他的潜意识里郝文君和舒惠贞的关系就是非同一般。
也难怪徐水源会吃郝文君的醋,原来,郝文君和舒惠贞真正是人们常说的“青梅竹马”的那种关系。
他俩从幼儿园开始就一首是同班同学。
之后响应号召插队下放了,谁知又分到了同一个知青点。
现在,整个知青点的人差不多都走光了,偏偏又只剩下孤男寡女的他们两个人。
徐水源其实就是一个醋坛子。
正因为存在上述情况,他觉得就应该未雨绸缪,防范于未然。
正所谓无巧不成书,舒惠贞端着郝文君刚刚使用过的夜壶要去清理,出了房门就与寻踪而来丈夫迎面碰了个正着。
在俩人之间遭遇碰撞的情况下,舒惠贞失手就把装着满满一壶尿液的夜壶给甩了出去。
毫无思想准备的她惊得“啊”的一声喊叫,与此同时也让章梨花听见了夜壶沉闷的落地声。
夜壶像开了花的西瓜,尿液也哗啦一下洒满了厅堂,臊臭的气味随之扑鼻而来。
徐水源轮流跺了跺鞋面溅上了尿汁的两只脚,原本就拉得老长的脸一下子就变黑了。
就见他牛眼暴突,十分恼怒地大吼了一声:“干什么,你?”
“对不起。
我,我不知道……”舒惠贞想不到会出现这种情况,一下子就被丈夫转眼间翻脸不认人的气势给镇住了。
“不知道?
你不知道我知道!”
徐水源暴怒起来的样子十分可怕,眼珠子都快要爆出来的他死死盯着舒惠贞,骂骂咧咧地发狠说:“他妈的转眼间就不见人,老子不用猜也知道你到这儿来取好卖乖了。
嘿嘿,连尿盆子都端上了,都快赶上一家人了!”
“徐水源!”
舒惠贞缓过神来,听见徐水源骂骂咧咧的越说越不像话,便毫不示弱地吼了一声存心挑事儿的丈夫:“你别在这儿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了好不好?
要挑事儿回家闹去,别在这儿丢人现眼!”
舒惠贞的话不但没有镇住徐水源,反倒激起他更大的怒火:“怎么着?
我挑事儿?
老子今天还就没完!”
说着他使劲踢了一脚夜壶碎片。
也许是用劲太大,脚尖给碰得钻心疼。
他恼怒地看了看剩下的碎片,突然想起什么,于是狞笑着说:“吔,他妈那小子双手都动弹不了,尿尿怎么能够自己使夜壶呢?
错不了,准定是你这个***帮他忙的吧?”
舒惠贞有点心虚,但她怕徐水源闹事儿,便以攻为守的说了句:“说什么呀你?
无聊不无聊啊?”
其实徐水源也不是好糊弄的,从舒惠贞底气不足的反诘里他足以告诉自己,刚才洒在地上的这壶尿正是妻子帮助郝文君的结果。
想到这里,徐水源差不多要气疯了,他对着舒惠贞揎袖捋拳地威胁说:“好哇,你这个不要脸的臭娘们儿!
今天非给老子一个交代不可!”
徐水源这顿乱七八糟、胡搅蛮缠的疯话气得舒惠贞的脸色一阵红,一阵白。
情急之下,她想不出什么更好的词来发泄自己心里的愤恨,只是冲着蛮不讲理的丈夫扯着嗓门声嘶力竭地吼了一句浑话:“徐水源,他妈的放你娘的臭狗屁!”
自打当上了官儿,徐水源啥时候都是颐指气使、耀武扬威的。
此时此刻,他原本是要抱着挑事儿的目的到这儿来教训教训妻子,给刚过门的新媳妇来个下马威。
谁想,就在他自认为己经抓住妻子把柄,准备大闹一场的档口,竟然会当众被妻子暴了粗口。
这还了得!
今天不把舒惠贞的气势压下去,今后的日子到底还过不过?
在这大男子主义思想根深蒂固的山村里,好歹也是大队革委会副主任兼民兵营长的徐水源必须拿出手段来维护自己的权威,否则会成为乡亲们的笑柄,也不利于今后开展工作。
“反了你,胆敢骂老子!”
于是,徐水源抬手就给了舒惠贞一巴掌。
突如其来的一记耳光把舒惠贞打得一个趔趄。
她哪受得了这个,顿时摆出了一副与仇敌不共戴天的架势。
为了防备徐水源再次出手,舒惠贞后退了一步。
略一迟疑之后,只见她身子一低,随即一头撞向徐水源的心窝。
在这山里头,丈夫教训妻子那是再寻常不过的事情。
夫妻之间闹了矛盾,妻子挨了打绝对是不可能还手的。
在这个问题上,徐水源采取的是惯性思维,根本就没有意识到舒惠贞还会对自己来这一着。
因此,毫不设防的他被舒惠贞这么狠命一幢,身体不由自主地倒退了几步。
由于重心不稳,一个***蹾就要仰面朝天往地上跌倒下去。
在这紧要关头,章郎中进了自家厅堂。
眼瞅着徐水源的***就要亲吻大地,功夫在身的章郎中手疾眼快,一步上前就用手托住了他的后腰。
在章郎中的扶持下,徐水源站稳了脚跟。
他揉了揉被舒惠贞的“铁头功”撞痛了的肚子,骂骂咧咧地解下了扣在腰上的长年累月不离身的武装带。
舒惠贞一看不好了,徐水源这是准备大打出手了。
在这紧要关头,她来不及多想什么,随手拿起搁在墙边上的一条扁担,双手一前一后地握紧了它,摆出了一副准备打斗的姿势。
“你这个臭婆娘,老子今天不打死你才怪呢!”
徐水源见舒惠贞手上拿着自卫的武器,便狠狠地甩动单手握着的武装带,越发气急败坏地怒骂着。
舒惠贞原本就被徐水源的一巴掌打得七窍生烟,火冒三丈,因此毫不畏惧地对峙着说道:“来呀,动手哇。
就算被你打死了,姑奶奶今天还要骂你是个满嘴喷粪的大坏蛋!”
正在这双方虎视眈眈,相持不下的时候,己经倚靠着门框在一旁观看多时的章梨花搭话了:“好啦好啦,你俩别闹了。
徐营长你也真是的,惠贞嫂不就是替不能动弹的郝文君倒一罐子尿嘛,何至于闹成这个样子呢?”
用仇视的目光瞪着舒惠贞的徐水源转过脸对章梨花冷笑着说:“哼哼,就仅仅是倒尿壶这么简单?
你就别替她打马虎眼了!
躺在里头的黑狗崽子两只胳膊都动弹不了,若不是这个不要脸的臭女人帮忙,他能自己使夜壶吗?”
“难道没有惠贞姐,别人就不可以帮忙吗?”
章梨花用咄咄逼人的目光紧盯着徐水源说。
章梨花的话让徐水源一愣,随即他便针锋相对地问道:“这么说,郝文君尿尿是你帮着的?”
章梨花是位颇有侠义心肠的姑娘,由于刚才是自己求舒惠贞帮忙的,却现在因为这件事情让舒惠贞遭受丈夫的责难,她觉得再怎么说都应该帮人家解围。
因此,她顾不上女孩子的矜持和羞涩,不卑不吭地反问道:“你说呢?”
章梨花的态度让徐水源有些气馁,但他还是不死心地追问道:“你一个黄花大闺女,怎么可能帮男人这种忙,就不害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