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周永固六年,三月暮,应天府惠风和畅,草长莺飞;秦淮河岸畔的垂柳吐出嫩嫩新叶,如情人的万千柔丝,正迎风摇曳。
武安桥畔的青石巷口,一个身材略显胖的年轻捕快正跷着二郎腿,手里托着一个精致的翠色茶盅,里面茶水如九月玄武湖的水,更像美人眸。
碧绿的茶水上漂浮着三五片新嫩的茶叶,缕缕香气随着茶雾升腾,闻之让人神清气爽。
年轻捕快的对面坐着位身材高大,头发胡须皆斑白却气度不凡的老者,正眉头紧锁,手中捻着一枚黑色棋子,始终没有落下去。
两人之间的石蹲上摆着一张薄薄的玉制棋盘,晶莹剔透,西周的纹饰雕刻精湛,一看就不是凡品。
像这样的碧玉棋盘当在深宫大院之内才是,而今却在青石巷口。
棋盘上黑白双色交错,能落子的地方不多了,胜负当在三五子之内。
老者明显落了下风,正在垂死挣扎,因此举棋不定。
两人对弈之间,还有位老仆,年纪不比对弈的老者小,手里托着精致的紫砂壶,目不斜视,但望向捕快的目光却满是幽怨。
年轻捕快端起茶杯饮得啧啧有声,然后将空了的茶杯伸向老仆,满脸都是笑容:“真是好茶,茶好,泡茶的功夫更好。”
“曹大人过奖了。”
老仆显然不吃捕快拍马屁这一套,表达自己的不满。
捕快也不在意,啧啧饮茶,悠闲自得。
他愿意花上半天的功夫陪秦大人下棋,就是冲着这壶好茶来的。
“秦老爷,这步棋您老都举了半个时辰,再不落子小七都憋不住尿。”
他的话显然打断了老者的思绪,眼皮抬了抬,不怒而威:“这局胜负还未定,年轻人就是毛毛躁躁。”
老仆连忙应声道:“老爷火眼金睛,谁让曹大人年轻得志。”
说完,老仆的视线转向巷子口,便看见另一个捕快的身影跑了过来,还在不断的喘气,显然是跑了不短的路。
周六指凑到曹大人的耳边想汇报紧急情况,他却摆了摆手说:“说吧,应天府里没什么事能瞒得过秦老爷子的。”
“七哥,出大事了。
刚才在衙内接到报案,昨晚南京城出了两起命案,受害者均是少女,先奸后杀,惨不忍睹。
做案手法与三年前杭州城,两年前湖州府,一年前安庆府,半年前无锡府类似。
那魔头恐怕来了南京城!”
周六指快速简洁的汇报,说话的声音有些颤抖,不知是兴奋还是担忧。
曹阿七眉头一挑,未等他开口,秦老爷子举棋的手终是落下了,在棋盘上一抹,微笑道:“看到曹大人有紧急公务在身,这盘棋就算平手,我老头子也不占你便宜。”
说罢,气定神闲,嘴角眉梢竟有了胜利才的得意之色,这让曹阿七像吃了苍蝇般难受。
秦老爷子站起身,伸了伸懒说:“小子,巡检司位卑权重,保一方平安,责任重大,不可轻忽。”
说罢,背着手,迈着方步,悠悠而去。
曹阿七也站了起来,抱拳拱手道:“小七遵命,老爷子放心,有小七在,应天府乱不了。”
曹阿七的耳畔听到秦老爷子细如蚊蚋般的叹息声:“你曹阿七可保一个应天府不乱,那谁能保得了这大周的天下不乱?”
曹阿七首起身,像什么也没有听到一样,转身对周六指道:“走,让兄弟们都出来干活,这段时间有得忙喽。”
大周姬氏坐此天下己过百年,经历七代,当今圣上以永固为号,便是冀望江山永固。
俗话说,盼啥缺啥,如今的天下内忧外患,而圣上不仅平庸,还体弱。
当然,此等大事与一介区区捕快没有太大的相干。
捕快,这是民间和江湖上的通俗说法。
在大周以前,捕快与衙役无二,都是贱职,大周立朝之后,设立巡检,缉盗捕贼,除暴安民。
县治的巡检称巡检卫,巡检卫的头头为巡检使,九品官职,上等治县为从八品。
虽是流外官,但也好歹是真真正正有品级的官了。
曹阿七乃是南京应天府巡检署总巡检使,从七品,乃是巡检署一号领导,在整个应天府也是有头有脸的人,职位虽卑,却位卑权重。
在巡检都头周六指的带领下,曹阿七来到第一个案发现场。
清和街庄府,乃是城中富户,家财万贯,也是南京城的头面人物。
府内己是一片凄戚之声,死者乃是家主最疼爱的女儿,据说己与另一大户公子有了婚约,不料昨晚却惨遭魔头***而死。
现场己被巡检署的人封锁,负责在外警戒的是位同样年轻,表情冷峻的捕快。
看到曹阿七来了,上前几步,略略抱了下拳,低声说:“七哥,仵作王师傅在里面。”
“我去看一眼。”
现场是一幢单独的小楼,屋内装饰豪华精致,现场的各样摆设未受到什么影响。
受害人死在床上,王仵作正在验尸。
曹阿七观察了一圈,一扇窗户有撬开的痕迹,己被侦察的捕快记录在案。
现场没有什么遗漏,他这才来到尸体旁。
受害者死前显然遭受了巨大的痛苦,面目狰狞,双腕上有瘀青,不像是用利器所为。
曹阿七认真看了几眼,王仵作说:“做案者看来器物甚大,受害者不堪鞭挞。”
“从现场遗留的情况来看,量不多,腥味淡,由此推断作案者的年纪应是不小。”
“另一处现场你也有去过了?”
“没有,那边是老李去了。”
曹阿七在女尸上翻看了几眼,没有多说什么便离开了。
他领着周六指又去了另一处案发现场,这处的现场是在南京城有名的朱雀客栈。
死者的房间内显然经过短促而激烈的打斗,碎裂的家具、茶壶上都有锋利的剑痕。
死者少女是位江湖人士,手里还握着剑。
“死者的身份查明白了没有?”
曹阿七问。
“查清楚了,她身上有路引,乃是听雨楼主叶轻舟的大弟子朱笼儿。
叶轻舟可是十大宗师之一,朱笼儿两年前出道江湖,便参与了除魔大会,身手十分了得,不料却……”“哦?”
曹阿七眉头微锁,听雨楼,叶轻舟六字让他稍微乱了心神。
“她为什么会在南京城?”
“几天后是大江盟主天刀江浩然的五十大寿,许多江湖人士都会来贺寿,她可能是代表听雨楼来的。”
听雨楼是个纯由女子组成的帮派,之前还默默无名,后来出了叶轻舟,名满江湖,位列十大宗师之九,所有宗师都是一品高手,威震一方。
如今大弟子惨死在南京城,怕是有热闹了。
果然是出大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