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瞳站在青铜浇铸的旅馆门前，黄铜门环是两只交叠的枯手，指甲缝里嵌着沙粒。
风裹着沙砾擦过她***的脚踝，像无数亡魂的舌尖在舔舐。
"叮铃——"门轴转动声如同颈椎折断的脆响。
柜台后佝偻的店主正用针线缝补着什么。
她从阴影里浮出半张青灰色的脸，外凸的眼球缓慢转动，最终定格在温瞳左胸——那里本该挂着玩家名牌的位置空无一物。
"新...客人..."老板的喉咙里传出砂纸摩擦声，"登记..."腐臭味骤然浓烈。
柜台表面浮起密密麻麻的血管纹路，一张泛着尸蜡光泽的人皮从木质纹理中渗出，边角处还粘着几簇金发。
温瞳伸手触碰的瞬间，人皮突然绷紧成鼓面，浮现出血字：姓名：温瞳身份：临时租住的旅馆客人住宿费：三根指骨（现场截取）“我要七号房。”
她淡淡地说。
"请...伸手..."店主的指甲暴涨三寸，形同锈迹斑斑的解剖剪。
店主凸出的眼球缓缓转动，针尖刺入自己青灰色的指节。
她突然扯开嘴角，露出钉满金牙的口腔："或者用您的眼睛抵账？
"温瞳的指尖抚过柜台上凝固的血渍，忽然抓住店主畸形肿胀的右手。
那触感仿佛捏住一团泡发的腐肉，五根手指像蛞蝓般在她掌心蠕动。
"折这里？
"她精准掐住第三节指骨，在店主凄厉的尖叫中清脆一掰，暗绿色脓液溅在皮质登记簿上。
"201房的客人...用脊椎付了十年房费..."店主断裂的手指正重新生长出白骨，"302房的诗人抵押了声带..."她突然用完好如初的手指戳向温瞳胸口："但您会支付更昂贵的代价——"温瞳将三根还在抽搐的指骨扔在柜台上。
当她转身走向楼梯时，墙面的烛光突然暴涨，所有影子齐刷刷转向她的背影。
镜面倒影里，本该空无一人的柜台后赫然站着金发蓝裙的哈露西亚，她脖颈处缝合线的针脚正在渗血。
—消毒水的气味依然刺鼻，温瞳蜷缩在轮椅里数着点滴声。
西个月前她在晨光中睁开眼睛时，护士手中的不锈钢托盘惊落在地。
五年植物人苏醒的医学奇迹，在她看来不过是混沌中突然被拽入刺眼的白炽灯地狱。
那些自称同事的访客总带着果篮与欲言又止的表情，首到昨天，她才发现自己连主治医师的白大褂名牌都记不住。
"海马体像块被揉碎的威化饼干。
"赵医生用圆珠笔戳着MRI胶片，金属椅脚在瓷砖上刮出短促的锐响，"温小姐，记忆不是U盘数据。
"他忽然摘下眼镜擦拭，镜片在晨光里泛起虹膜般的纹路。
温瞳的指尖在石膏支架上敲出轻快的节奏。
义眼转动时的细微电流声比点滴更清晰——这是她苏醒西个月来唯一熟悉的音律。
当神经外科主任第三次推回滑落的金丝眼镜时，她终于对着空气轻笑出声："也就是说——"修长手指划过自己CT片上的颅骨裂痕，"这场马路小插曲，打包带走了我的右眼、记忆，以及..."她歪头凝视医生白大褂上的胸牌，"赵...明...远主任？
您衬衫第三颗纽扣快崩开了。
"文件夹重重砸在金属台面，惊飞了窗棂上的麻雀。
泛黄的病历纸页间，某张印着"茧渊系统人体实验"字样的文件角飞速被压下。
"温小姐！
"钢笔尖在《病危通知书》复印件上戳出深蓝的漩涡，"当32吨重卡把您的车撞成金属煎饼时，挡风玻璃碎片距离颈动脉只有2.3厘米——"他忽然扯开窗帘，正午阳光将病床上的拘束带照得发亮，"看得见那些麻雀吗？
昨天ICU有个年轻人羡慕它们能自由啄食。
"绷带缝隙间，温瞳完好的左眼瞳孔收缩成琥珀色的针尖。
“我知道的，”她浅笑一声，毫不在乎地转过身，“毕竟，活着…是恩赐嘛。
至于那些记忆……就只好当作是离我而去的情感累赘了。”
—走廊拐角传来压低的争执时，她正盯着消防栓玻璃里陌生的倒影。
那具身体裹在条纹病号服里，像件不合身的戏服。
"......茧渊项目失控了！
"男声从安全通道渗出来，"上周三区又少了六个测试员！
""你疯了？
她病房就在转角！
"女声带着金属器械相撞的颤音，"上周的权限重置还没完成......"温瞳的指甲陷进掌心。
玻璃上映出她困惑的蹙眉，绷带下的疤痕突突跳动。
出院时保安亭的电子钟显示新历2097年5月16日。
智能门锁在她触摸时亮起红光："指纹信息过期，请使用备用密钥"。
玄关的仿生绿萝却仍在自动喷淋，叶片拂过她手腕时，家政机器人从充电座惊醒，头顶闪着五年未更新的待办事项：18:00 项目收尾会议。
—那张泛着油墨味的展览门票是从某个果篮夹层掉出来的。
探视者们的百合与康乃馨早被护工收走，唯有这张古希腊文物展的邀请函，在午夜被她对着月光反复摩挲。
残破的斯芬克斯浮雕照片背面，有人用蓝墨水写着：您说要与我拼完那面镜。
温瞳站在玄关的穿衣镜前，人造虹膜在晨光中泛起无机质的冷蓝，那张门票静静地躺在她的上衣口袋里。
出租车司机第三次从后视镜偷瞄她的右眼。
当车轮碾过第七个减速带时，她终于看清展馆全貌：新古典主义立柱爬满霉斑，智能安检门却在流畅运转，保安制服袖口绣着绝迹十年的纳米纤维防伪标。
"来都来了。
"她碾碎门票的一角，碎屑随着微风消散。
馆内空气稠得像胶质。
防腐剂也盖不住皮革腐烂的酸臭，智能导览屏突然开始播放《安魂曲》。
她转身时撞翻青铜器展柜，本该报警的监控器滋啦闪过一抹银发残影。
"出口呢？
"冷汗浸透后背绷带，义眼突然弹出全息地图——原本的安检门彻底消失，黑暗中传来齿轮咬合的闷响，仿佛有台巨型纺织机在编织什么。
［检测到关键道具］冰冷的机械女声响起。
［欢迎玩家温瞳进入茧渊！
］［正在为您匹配游戏副本］［匹配成功！
］［正在载入副本，请耐心等待］温瞳的太阳穴炸开剧痛。
无数记忆碎片如同生锈的齿轮在颅腔内转动：黄沙漫天的商队、领队黑袍下露出的机械义肢、还有赫罗诺斯城门上镌刻的繁复花纹。
当她看清壁画碎片里金发少女的面容时，警报声与系统提示音同时轰鸣：［副本赫罗诺斯之城载入完成，祝您游戏愉快！
］［愿今夜无人安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