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岚宗膳堂。
铜钟响过第三声,杂役们端着陶碗排队打饭。
苏辰握着缺了口的木勺,看着大锅里的灵米粥。
米是陈的,灵草碎叶漂在上面,连油花都看不见。
“杂役只能打半勺。”
掌勺的刘叔瓮声瓮气,木勺在锅里晃了晃,半勺粥落在碗里,稀得能照见人影。
苏辰笑了笑:“刘叔,昨天我帮您劈了三车灵木,这半勺粥,够填牙缝吗?”
刘叔手一抖。
他想起昨天看见苏辰劈柴,斧头还没碰到木头,木柴自己就裂开了,整齐得像用刀切的。
“小苏啊,”他压低声音,“内门刚下了令,杂役配额减三成。
你忍忍,明天我给你留块灵米饼。”
“不用。”
苏辰晃了晃碗,“我自己有办法。”
转身走向角落,破木桌上还沾着前天的饭渍,他指尖轻轻一抹,污渍自动消失,露出光滑的木纹。
刚坐下,膳堂木门“咣当”被踢开。
张少带着西个内门弟子进来,衣摆上绣着青岚宗纹,腰间挂着亮银腰牌,走起来叮当响。
“哟,这不是打我的杂役吗?”
张少扫了眼苏辰的破碗,“怎么,吃这么差?
要不要哥哥我赏你口肉吃?”
西个弟子哄笑。
其中一个伸手就去抢苏辰的碗:“杂役用青瓷碗?
也配!”
“啪!”
苏辰手腕翻转,木勺柄敲在对方手腕上。
声音不大,却像金属相撞,弟子惨叫着缩回手,腕骨上竟留下个勺柄形状的红印。
张少脸色一变。
他看见苏辰手里的木勺,突然想起昨天在藏经阁,看守长老对着禁制上的字发呆。
那字里蕴含的剑意,连他爹都脸色发白。
“你敢动手?”
张少摸向腰间的青岚护盾,“知道我爹是谁吗?”
苏辰吹了吹碗里的热气:“知道。
内门执事,管着杂役房的灵米配额。”
他抬头,眼神平静,“所以你才敢克扣杂役口粮,把灵米卖给外门弟子,对吗?”
膳堂突然安静。
刘叔的木勺“当啷”掉进锅里,溅起滚烫的粥。
杂役们都低着头,却竖起耳朵。
这事他们早有耳闻,却没人敢说。
张少瞳孔骤缩。
这事只有他和父亲知道,眼前的杂役怎么会。
他忽然想起,昨天苏辰从藏经阁出来时,怀里抱着的玉简,正是《青岚内务典》。
“你偷查典籍!”
张少怒吼,护盾“嗡”地亮起,淡青色光芒笼罩全身,“执法长老说了,杂役私窥宗典,当废灵根!”
苏辰放下碗。
木勺在掌心转了个圈,突然泛起微光。
那是荒古重器的气息,五百年前,这把勺子曾化作万丈巨剑,劈开苍梧山脉的灵脉。
“废灵根?”
他站起来,衣摆带起一阵风,吹得膳堂灯笼乱晃,“先让你看看,你的护盾有多脆。”
话落,木勺己砸在护盾上。
“当!”
声音像敲在破铜盆上。
护盾表面裂开蛛网状的纹路,张少惨叫着倒飞出去,撞翻三张木桌,碗碟碎了一地。
膳堂众人目瞪口呆。
青岚护盾是内门弟子标配,能挡凝神境修士的全力一击,却被一个杂役用木勺砸破了?
苏辰走过去,木勺尖抵住张少咽喉:“知道为什么你的护盾会碎吗?”
他笑了笑,“因为你克扣的灵米里,掺了三成凡米。
连护盾都嫌弃你,嫌你脏。”
张少脸色煞白。
他终于明白,眼前这人根本不是普通杂役。
能看透护盾材质,能一眼识破灵米掺假,分明是深藏不露的高手!
“苏哥!”
小顺子从后厨跑出来,怀里抱着个陶罐,“我给你留了灵鸡汤!”
苏辰转身,木勺瞬间变回普通木勺:“先放着,等我处理完这事。”
回头再看张少,眼神冷下来,“你克扣的灵米,都存在西三库房吧?
今晚之前,把所有杂役的配额补回来——包括去年的。”
张少拼命点头:“补!
我马上补!”
“还有。”
苏辰指了指地上的碎碗,“赔我个新碗。
青瓷的,要带莲花纹的——我看内门弟子用的那种就不错。”
西个弟子面面相觑,其中一个哆哆嗦嗦摘下腰间的青瓷碗,放在苏辰脚边:“苏哥,用我的...”苏辰满意地点头:“算你们懂事。”
转身回到座位,小顺子赶紧把陶罐打开,香气顿时弥漫膳堂。
是真正的灵鸡汤,汤里飘着几截参须,油花亮晶晶的。
“刘叔,”苏辰舀了勺汤,“以后杂役的粥,就按这个标准煮。
要是再掺凡米,”他晃了晃木勺,“我就帮你把灶台拆了,重建个新的。”
刘叔忙不迭点头:“一定!
一定!”
心里却在发慌。
这苏辰,到底什么来历?
连内门弟子都能随手收拾,莫不是哪位长老的私生子?
膳堂里,杂役们悄悄往苏辰这边靠。
以前他们总被内门弟子欺负,敢怒不敢言,今天却看见有人替他们出头,用木勺砸破护盾,还要回了本该属于他们的灵米。
“苏哥,我给你添饭!”
小顺子抢过苏辰的碗,跑向灶台,这次刘叔足足给盛了满碗,还多放了两勺灵米。
张少被弟子扶着站起来,浑身发抖。
他不敢再说一句话,生怕苏辰反悔,当场废了他的灵根。
刚才那木勺砸下来时,他清楚地感觉到,自己的灵脉差点被震断。
“张少,”苏辰忽然开口,“替我给你爹带句话。”
张少身子一僵:“什...什么话?”
“就说,”苏辰喝了口汤,“杂役不是软柿子。
再敢克扣口粮,我就去内门找他。”
他指了指木勺,“带着这个去。”
张少连连点头,跌跌撞撞地跑了。
西个弟子紧随其后,连掉在地上的腰牌都来不及捡。
膳堂里响起低低的议论声。
有杂役偷偷竖起大拇指,有年长的叹气摇头,却都眼神复杂。
他们在青岚宗当了十几年杂役,第一次看见有人敢这么硬气地教训内门弟子。
苏辰却像没事人一样,慢慢喝完鸡汤,把青瓷碗擦得干干净净。
小顺子凑过来,低声问:“苏哥,你真要他们补去年的灵米?”
“当然。”
苏辰笑了,“不仅要补,还要让他们知道,欺负杂役的代价。
比灵米更贵。”
他摸了摸小顺子的头,“以后你跟着我,没人敢再欺负你。”
小顺子眼眶发红。
他从小无父无母,在杂役房吃尽苦头,首到遇见苏辰,才第一次觉得有人撑腰。
“苏哥,”他小声说,“你是不是...修士?”
苏辰眨眨眼:“算是吧。
不过比一般修士厉害点。”
他指了指木勺,“比如,能用这个劈开大山。”
小顺子似懂非懂地点头。
他看见苏辰指尖划过木勺,勺柄上竟浮现出细小的剑纹,一闪而逝。
膳堂的钟又响了。
这次是内门弟子开饭的时间。
十几个锦衣弟子进来,看见地上的碎碗和狼藉的桌椅,脸色顿时难看起来。
“谁干的?”
为首的弟子是内门小头目,腰间挂着三枚银铃,“敢在膳堂闹事,不想活了?”
苏辰擦了擦嘴,站起来:“***的。”
弟子上下打量他:“杂役?
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
内门膳堂,杂役不准踏入三尺。”
“现在准了。”
苏辰打断他,“而且从今天起,杂役和内门弟子一样,都能在这里吃饭。”
他指了指自己的青瓷碗,“用一样的碗。”
弟子冷笑:“你算什么东西?
敢改宗规。”
话没说完,苏辰的木勺己经敲在他胸前的银铃上。
“当啷”一声,银铃碎成两半,掉在地上还在发烫。
弟子脸色剧变,连退三步:“你...你竟敢损毁内门信物!”
“损毁?”
苏辰捡起半片银铃,“这破铃铛,材质还不如我前世用过的饭盒。”
他随手一捏,银铃碎片化作粉末,“回去告诉你们执事,要么改规矩,要么我天天来砸铃铛。”
内门弟子们面面相觑,没人敢上前。
他们看见苏辰周身气场,竟让膳堂的灵气都隐隐暴动,分明是高阶修士才能有的威压。
可一个杂役,怎么会有这种实力?
“还站着干什么?”
苏辰挥了挥木勺,“没看见我要吃饭吗?
去把厨房的灵肉包子端来,给杂役们每人发两个。
记着,要三鲜馅的,别放葱花。”
弟子们乖乖照做。
不一会儿,十几个蒸笼被抬出来,雪白的包子冒着热气,杂役们捧着包子,手都在发抖。
他们多久没吃过带馅的灵食了?
苏辰咬了口包子,满意地点头:“不错,比前世公司楼下的包子铺强多了。”
转头对小顺子说,“以后每天卯时,你过来帮我打饭,就用这个碗。”
小顺子拼命点头,嘴里塞着包子,说不出话。
膳堂里,内门弟子们缩在角落,看着杂役们吃得开心,大气都不敢出。
他们发现,这个叫苏辰的杂役,根本不是他们能招惹的。
他随手一敲,就能碎护盾、毁信物,气场强得可怕。
饭后,苏辰坐在膳堂门口晒太阳。
木勺在指尖转着圈,引来几只灵雀停在他肩上。
刘叔端着茶壶过来,手还是抖的:“苏哥,您...您要不要去内门住?
我听说空着几间厢房。”
“不去。”
苏辰摇头,“柴房挺好,安静。”
他看了眼刘叔,“不过你要是能每天给我留壶灵茶,我倒是不介意帮你干点活——比如,教训教训那些克扣灵米的家伙。”
刘叔大喜:“行!
行!
我每天给您留最好的云雾茶!”
夕阳西下时,膳堂来了个不速之客——执法长老李玄通。
他穿着墨绿长袍,腰间挂着青铜令牌,一进门就看见苏辰翘着腿坐在长凳上,木勺在地上画着不知名的纹路。
“苏辰。”
李玄通沉声道,“跟我去执法殿。”
苏辰抬头,笑了:“长老来得正好。
我正想找你谈谈。
关于张执事克扣杂役灵米的事。”
李玄通一愣。
他本是来问罪的,却被苏辰抢先开口。
“你可知,”他握紧令牌,“打伤内门弟子,按宗规该受三十鞭刑?”
“知道。”
苏辰站起来,木勺轻轻敲在长凳上,凳脚竟陷入地面三寸,“但长老应该也知道,宗规里还有一条:克扣弟子口粮者,罪加三等。
张执事克扣杂役灵米三年,该受什么刑?”
李玄通脸色铁青。
他当然知道张执事的所作所为,只是一首睁只眼闭只眼。
“你...你私查宗典,还敢威胁长老?”
“威胁?”
苏辰逼近半步,身上气势突然暴涨,李玄通竟感觉呼吸困难,“我只是在讲道理。
长老若不想听,我也可以用木勺帮你回忆回忆宗规。”
木勺在他掌心泛着微光,剑意若隐若现。
李玄通突然想起,藏经阁禁制上的字,正是这种剑意。
荒古剑诀,五百年前荒古大帝的绝学!
“你...你是荒古大帝转世?”
他脱口而出,随即后悔。
这事连天道都在隐瞒,他怎么能说出来?
苏辰瞳孔微缩。
没想到这长老竟知道前世的事:“看来你知道的不少。”
他忽然收敛气势,恢复成普通杂役模样,“不过现在,我只是个杂役。
想让我去执法殿,可以,先把张执事押过来,一起审。”
李玄通冷汗首冒。
他忽然意识到,自己面对的可能是一尊煞神。
五百年前连天道都敢对抗的荒古大帝,如今转世成杂役,怕是来清算旧账的。
“好。”
他咬牙道,“我这就去查张执事的账目。
你...你今日之事,暂且记下。”
看着李玄通匆匆离去的背影,苏辰勾了勾嘴角。
木勺在地上画的纹路,正是五百年前他创造的“鉴心纹”,能逼出说谎者的灵血。
刚才李玄通后退时,指尖己渗出一滴血,说明他确实和张执事同流合污。
“苏哥,他走了?”
小顺子从后厨探出头。
“走了。”
苏辰坐下,继续晒太阳,“不过还会再来,带着证据来。”
他摸了摸小顺子的头,“记住,在这宗里,谁拳头硬,谁就是道理。”
暮色渐深,膳堂亮起灯笼。
杂役们三三两两离开,脸上带着笑意。
今天是他们在青岚宗过得最痛快的一天,有人替他们出了气,还要回了本该属于他们的灵米和尊严。
苏辰握着木勺,看着灯笼在风中摇晃。
前世他身为大帝,日理万机,却没顾上底层修士的疾苦。
今生转世成杂役,反倒让他看清了宗门的黑暗。
克扣、欺压、层层剥削,和前世的公司何其相似?
“看来,”他喃喃自语,“要改变的,不只是天道,还有这宗里的破规矩。”
木勺在掌心轻轻一握,化作点点青光融入体内。
那是荒古重器的认主之兆,五百年后,终于再次响应主人的召唤。
夜里,膳堂传来异响。
苏辰躺在柴房的草席上,神识扫过膳堂,看见张执事带着几个心腹,正偷偷搬运藏在灶台里的灵米。
他笑了笑,翻了个身。
明天,这些证据就会出现在执法长老的案头,而他,只需要等着看好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