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旌的钢笔尖在电报纸上洇开一小片蓝黑色的墨迹。
开罗的夜闷热潮湿,老式吊扇在头顶嗡嗡转动,却驱不散室内凝滞的热气。
他的衬衫后背己经湿透,紧贴在皮肤上,像一层黏腻的茧。
窗外传来尼罗河上货轮的汽笛声,远处***寺的宣礼塔亮着微弱的光——宵禁时间,整个城市笼罩在一种压抑的寂静中。
"沈先生,您该休息了。
"埃及籍的译电员阿齐兹站在门口,手里捧着一杯薄荷茶。
茶水上浮着几片碎叶,在昏黄的煤油灯下像微型船只。
"最后一封。
"沈旌没有抬头,他的目光钉在面前那份刚破译的电文上。”
日军第56师团拟于5月11日强渡怒江,滇西防线危殆“钢笔尖突然折断,墨水溅在电报纸边缘,像一滴黑色的血。
阿齐兹倒吸一口冷气:"***啊......"沈旌迅速将电文折好,塞进标有"急件"的牛皮纸袋。
他的动作很稳,但食指指节处有一道新鲜的伤口——那是三小时前用剃须刀片划开的,为了测试一种新的密写方法。
"立刻送去盟军联络处,交给威尔逊上校本人。
"阿齐兹没有动。
他的目光落在沈旌左手无名指上——那里本该有一枚婚戒,现在只剩下一圈苍白的痕迹。
"先生......""快去!
"威尔逊上校的办公室弥漫着雪茄和威士忌的气味。
英国军官倚在真皮座椅里,靴子搭在桃花心木办公桌上,正用一把象牙柄的小刀修剪指甲。
他接过牛皮纸袋时,小指上的金戒指在灯光下闪了闪。
"又是你的独家情报?
"威尔逊用德语说道,嘴角挂着揶揄的笑。
沈旌用英语回答:"怒江防线若破,日军将首取昆明。
""亲爱的沈,"威尔逊慢条斯理地拆开纸袋,"你知道我们每天收到多少类似警告吗?
"他扫了一眼电文,随手扔进旁边的文件筐,"需要盟军司令部确认。
""确认需要多久?
""三天?
一周?
"威尔逊耸耸肩,"流程就是流程。
"窗外突然传来一阵骚动。
沈旌转头看去——街对面咖啡馆的露天座位上,一个穿白色亚麻西装的男人正盯着这边。
那人手里拿着一本《国家地理》杂志,封面上是埃及金字塔。
太干净了。
沈旌想。
在开罗的沙尘里,没有人能保持那样的洁白。
"顺便问一句,"威尔逊的声音突然变得尖锐,"你认识汉斯·克莱因吗?
"沈旌的瞳孔微微收缩。
那是他在柏林大学留学时的室友,现在为德国非洲军团效力。
"不熟。
"威尔逊笑了。
他拉开抽屉,取出一张照片推过桌面:1937年柏林圣诞派对,年轻的沈旌和克莱因举着啤酒杯,背景里挂着纳粹旗。
"世界真小,不是吗?
"沈旌回到公寓时己是凌晨两点。
他反锁房门,拉紧窗帘,从床底拖出一个樟木箱。
箱子里整齐排列着十二本《良友》画报——每本内页都挖空了,藏着手枪零件、密写药水和微型相机。
他组装好勃朗宁手枪,突然听见窗外有响动。
不是猫。
也不是风。
是皮革鞋底轻轻摩擦砖墙的声音。
沈旌吹灭油灯,无声地滑到窗边。
月光透过窗帘缝隙,在地板上画出一道银线。
他看见窗框上搭着三根手指——戴着白手套。
《国家地理》先生来了。
枪声响起时,沈旌己经翻出了后窗。
他落在小巷的垃圾堆上,惊起一群野猫。
远处传来哨声和犬吠,开罗的夜空被探照灯割裂成碎片。
他摸了***前口袋——那里藏着一张从威尔逊办公室顺来的便条,上面潦草地写着:”5月10日前清除所有不可靠情报源“落款日期是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