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裹着玉兰花清幽淡雅的香味漫过窗台,在监护仪淡蓝的屏幕上洇开一层柔雾。
输液架垂落的透明软管,被风拂动时轻晃如水晶帘,折射出细碎的光斑,在米白色墙纸上跳着朦胧的圆舞曲。
床头小几摆着玻璃花瓶,斜插的玉兰半开未绽,花瓣上凝着的露珠将阳光剖成七重虹。
王環躺在房间中央的病床上,睫羽纤长如振翅欲飞的蝶,每一次颤动都抖落细碎的汗珠,在晨光中折射出星子般的微光。
她的眉骨生得极秀,像水墨勾勒的远山,此刻却凝着层薄霜。
苍白的面颊泛着珍珠母贝的冷光,鼻梁高挺而精巧,鼻尖缀着颗若隐若现的细小汗珠。
微张的唇色近乎透明,泛着淡淡的粉,恰似将融未融的雪色里透出的梅痕。
几缕乌发黏着脸上的冷汗,蜿蜒在天鹅颈般的锁骨处,衬得肌肤更如凝脂浸月,无端添了几分脆弱的潋滟。
她指节死死攥住被单,骨节泛着青白,青筋在薄如蝉翼的皮肤下蜿蜒,似干裂的河床爬满荒芜。
浅蓝色病号服很快洇开深色云翳,掌心渗出的冷汗带着体温的咸涩,在布料上晕染出不规则的纹路。
窗外玉兰树的枝影在输液架上摇晃,光影斑驳间,金属支架突然幻化成金丝楠木床顶的珍珠流苏。
缀在缠枝莲纹间的红宝石,正透过她骤然放大的瞳孔灼烧,将陈年檀香的香味绞碎成消毒水的气味。
“娇娇,阿母依你,什么都依你,你醒过来好不好,不要丢下阿母和你阿父。”
虚幻的女声在耳鸣中碎成齑粉。
骤然放大的瞳孔蒙着层薄雾,她呆呆地盯着自己白皙而柔软的双手,那双手微微颤抖着,仿佛还没有从梦境中完全抽离出来。
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月牙形的血痕却唤不回现实的触感 —— 干裂的土地、腐肉的腥气,正从记忆深处翻涌上来,与消毒水的气味激烈碰撞。
她仿佛又看见难民们浑浊的瞳孔,那些被饥饿啃噬的灵魂正隔着时空与她对视。
她的目光扫过病房,白墙与单调的窗帘在视网膜上虚焦,取而代之的是记忆中那座巍峨的拔步床。
金丝楠木的纹理里嵌着温润珍珠,红宝石在晨光中流转着妖冶的光,像凝固的血滴。
帐幔上的凤凰绣工纤毫毕现,尾羽却在某一瞬间化作难民蓬乱的发丝,在黄沙中飘摇。
梳妆台的记忆接踵而至:纯金首饰盒边角的蓝宝石冷得刺骨,羊脂玉粉盒的凉意还停留在指腹。
她无意识地摩挲着虎口,那里仿佛还留着紫檀木屏风的粗糙纹路 —— 画中仕女的眉眼,此刻与山洞里生火的妇人重叠,同样颤抖的手,一个在调胭脂,一个在拨弄枯柴。
“白骨露于野……” 她的唇齿间溢出呢喃,病房的瓷砖地面仿佛突然裂成焦土。
难民们浑浊的瞳孔在幻觉中游移,瘦骨嶙峋的手攥着破旧包裹,而包裹里滚落的不是金银,是沾满泥沙的草根。
孩子们空洞的眼神刺得她眼眶发烫,妇女们颤抖着点燃枯枝,眼中迸发出病态的光亮,将野菜丢进锅底的动作像是在供奉神祗。
另一处,难民们扒开碎石的指甲翻卷着血肉,咀嚼树皮时喉结剧烈滚动,嘴角溢出的汁液混着血丝。
这些画面与她梦中的金丝楠木床疯狂交叠,奢华与贫瘠的割裂感,让她突然剧烈咳嗽,铁锈味漫上舌尖。
“真要穿越?”
她的声音沙哑如砂纸,手指无意识揪着病号服的领口。
窗外救护车的鸣笛撕开寂静,她猛地抓住胸口的衣服,监护仪的绿线在屏幕上划出紊乱的波纹。
手机购物 APP 的蓝光映亮她紧绷的下颌,快速滑动的指尖带起残影 —— 当 “穿越生存指南和穿越必囤物资清单” 的页面加载完成,她却盯着屏幕怔愣。
目光突然扫过窗外,窗外玉兰花瓣打着旋儿坠落,恍惚间化作难民手中攥着的、被风沙磨破的粗布包裹 —— 那是个乱世!
她咬住下唇,齿痕在苍白的嘴唇上烙出深红。
福利院铁门前的梧桐叶落了十七次,王環始终攥着褪色襁褓里那张泛黄纸条。
先天性心脏病的诊断书像道冰刃,将她的童年割裂成无数个消毒水味的清晨 —— 听诊器冰凉的触感、监护仪刺耳的警报、还有寄养家庭临阵退缩时欲言又止的目光。
医生用圆珠笔在病历上划出三十岁的红线,说那是生命倒计时的终点。
可她偏要在脆弱的胸腔里养出燎原之火。
福利院图书室的木窗漏着雨,她蜷在掉漆的长椅上啃书,冻僵的手指在书页间摩挲出毛边;台灯总在十点熄灭,她就躲在被窝里用手电筒照亮习题集,睫毛上凝着霜花。
院长妈妈总说她笑起来像蜜糖,却不知这抹甜意背后,藏着咬碎后槽牙的倔强。
当华大录取通知书落在福利院斑驳的办公桌上,烫金的校名映亮了所有人的眼睛。
地方政府和学校的奖励金、学校的助学金,还有她无数个兼职攒下的每一分钱,都被郑重锁进铁皮盒。
大学第一年,她打开了铁皮盒,下了狠心租了一套西合院做美食首播,琥珀色瞳孔在镜头前流转生辉,发梢沾着面粉也笑得灿烂。
美食视频的点赞数疯涨时,她正躲在出租屋研究股市 K 线图,苍白的手指在键盘上敲出一串又一串奇迹。
首到银行账户的数字滚成雪球,首到医院通知她终于等来匹配的心脏源 —— 命运却在此时撕开另一重帷幕。
连续两个月,相同的梦境如潮水漫灌,她摩挲着手机里刚下载的穿越生存指南和穿越必囤物资清单,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 那些用血汗堆砌的人生,那些终于触手可及的鲜活未来,难道真要被一场诡谲的梦碾碎?
消毒水的气味突然变得刺鼻,王環的指尖死死抠住病床金属栏杆。
三天前的电话在耳畔反复重播 ——"王小姐,心脏源匹配成功,请你到医院进行相关检查,近期调整好心态,保持放松和乐观的心情......",此刻却像段荒诞的黑色幽默。
她猛地扯乱乌发,发梢缠在输液针贴上。
眼眶里翻涌的泪意被硬生生逼回,在眼底凝成两汪琥珀色的碎冰:"就差这一步......" 沙哑的哽咽撞在监护仪的嗡鸣里,像困兽最后的哀鸣。
二十八年与死神对峙的光阴,那些在图书馆闭馆后蜷缩着背书的深夜,首播镜头前强撑笑颜咽下的胃痛 —— 如今竟要将这具千辛万苦护住的躯壳,拱手让给未知的时空?
窗外玉兰花瓣扑簌簌落在窗台,恍惚间化作福利院门口的麦芽糖屑。
那个总戴着蓝布头巾的院长妈妈总爱用粗粝的掌心托着糖球,说这是 “藏在日子褶皱里的甜,你想要的只要努力都会有的。”
要是不穿越该多好呀。
这个念头让她瞳孔骤亮,旋即黯淡如熄灭火星。
窗外传来救护车的鸣笛,尖锐的声响刺破寂静。
王環猛地按住胸口,心脏在胸腔里撞出闷痛。
当电子音 "叮咚" 炸响时,她几乎从病床上弹起。
“叮,是否绑定签到系统?”
她的指甲深深掐进被子里,琥珀色瞳孔收缩成针尖,像困兽嗅到陌生的气息。
“绑定后可以不穿越吗?”
她的喉结滚动着,咽下腥甜,声音沙哑得如同砂纸磨过金属。
指尖紧张的摩挲着手机发烫的背面,那里还留着刚刚刷穿越攻略时的汗渍。
“如果我不绑定呢?”
沉默中......单机系统?
系统冷漠的提示音在混沌中格外清晰:“10秒内未回复视作放弃绑定,10,9......”“绑定。”
“绑定成功”沙哑的音节刚落,系统提示音如冰锥刺破混沌。
王環的背脊骤然绷紧,又在确认声响起的刹那轰然卸力。
她瘫软在枕头上,输液管随着剧烈喘息摇晃,在天花板上投下扭曲的影。
喉间溢出的轻笑混着监护仪的嗡鸣,化作一串意味不明的呜咽 —— 此刻窗外玉兰花瓣正簌簌坠落,像撒了一地无人认领的谶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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