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足饭饱。
流浪汉回到了桥洞底下,蜷缩着,阴影里堆着他的“家当”,一本《围城》。
“城里的人想出来,城外的人,又如何不想进去呢?”
十多年来,他被那些恶意的目光围绕着,似乎人生,己经变成了一座围城。
不过,里面也好,外面也罢,事情即己成定局。
再怎么样,也无非苟延残喘而己。
只不过偶然间男人的眼光,会在无人注意下,闪过一丝不甘。
他瘫在纸壳上,将那本《围城》盖住脸。
书页边角卷得像烂菜叶。
书籍的扉页中,似乎夹杂什么东西。
远处有醉汉骂街,近处野狗打架。
他忽然笑了,书底下传来闷声,“……十年一觉扬州梦。”
酒瓶滚到脚边,他踢开,翻身打起呼噜。
随后倒头便睡。
远处LED屏播放着楼盘广告:“尊享人生巅峰”。
咣当一声,清洁工过来清扫垃圾。
“又一个疯子。”
扫帚杆戳了戳那堆书,“装什么文化人……”男人突然睁眼,“黑格尔说——”清洁工吓得一个趔趄。
“——存在即合理。”
他翻个身,鼾声震天响。
活一天,算一天而己。
夜己深,万籁俱寂。
“喂,臭要饭的!”
一双皮鞋的声音出现在身边。
在桥洞的阴影里,男人鼾声戛然而止。
似乎明白了什么。
“他,终于觉得没有意思了吗?”
那个人,这些年千方百计地折磨自己。
不管自己怎么挣扎,最终都在他的严密监视之下。
想到即将解脱,似乎让他快慰。
虽然心里仍有不甘。
此时,两根麻绳从背后甩过来,勒住他脖子。
“要怪,就怪你惹了不该惹的人吧。”
“唔……!”
男人喉咙里挤出声闷响,嘴角却浮现出微笑。
他从来不怕死亡,此刻面对死神的来临,却如此坦然。
“动作快点!”
刀疤脸膝盖顶住男人脊梁骨,“上头发话,今天必须灭口。”
麻绳绞进皮肉,男人突然笑了,“你说……他都到那么高的位置了……为什么还不放过我?”
刀疤脸手一僵。
同伴啐了口唾沫,“少他妈废话!
死吧——”男人的腿无力地挣扎着,过往的人一一浮现在眼前。
十年的流浪汉生活。
终于等到这一天。
......“老张家媳妇***真大!”
“哈哈哈你瞅见昨儿她浇地那姿势没?”
满车男人哄笑,花生壳砸在过道上噼啪响。
“陆支书!
您说是不是?”
邻座黑脸汉子捅了捅男人的胳膊。
陆支书?
胳膊肘的感觉袭来。
多少年没有听过这个名字了。
陆远有些意外,我不是死了吗?
我不是刚刚被那个男人派来的手下害死了吗?
难道这是梦?
男人睁眼,望着窗外。
外面金黄的麦浪涌,土路颠得玻璃咔咔响。
远处电线杆上蹲着两只麻雀,正歪头看他。
“陆支书可是正儿八经的大学生,你这话太糙了。”
“话糙理不糙嘛!
话说,老刘家媳妇的腿比新磨的白面还光溜!
越看越心痒啊。”
黑脸汉子继续聊着。
“幸好老刘不在,不然打断你第三条腿。”
烟头在黑暗里一明一灭,黑脸汉子咧嘴露出黄牙。
车厢里爆出哄笑。
汗臭混着劣质烟,熏得人睁不开眼。
陆远猛呛一口,突然想起了2014年的事情。
“陆远同志,组织决定让你上任留村的村支书!”
县委组织部里,副部长钱航将档案袋拍在桌上,上面的红头文件刺得眼疼。
“我?”
陆远有些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