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称呼？
这个语气？
萧凡喉头发紧，心脏漏跳半拍。
天牢里腥腐的空气突然变得粘稠，铁链上的血珠悬在半空，唯有自己吞咽声在耳膜上震动。
帝天尊师父？
萧凡僵硬的扭过头来，难以置信的看着面前被挂在锁链上的余哲，双眸瞪大的观察。
确认是那副令人作呕的面孔后，他稍稍缓过神来，自嘲的捂着脸暗笑。
是不是大仇得报到喜悦冲昏了脑袋，居然把这个***当成师父他老人家。
“你是小凡子吗？”
余哲抬起头，有气无力的说道。
脖颈关节发出细微的咔嗒声，锁链上挂着的分明是余哲那张苍白如纸的脸，可唇角微翘的弧度却与师父临终前重叠——那日血海翻涌，师父神魂俱灭前也是这样笑着把本命剑拍进他灵台。
萧凡的身体僵住了。
这一次绝不是幻听，他在前世好歹也是称霸一方的大能，是不是幻觉无需多次确认，他确确实实的听到了余哲用前世师父帝天尊的口吻和语气称呼着自己。
也只有师父，才会叫他小凡子。
“师父？”
萧凡听着自己的声音被劈成两截，全然没有刚才的嚣张跋扈，浑身止不住哆嗦的询问道。
他的脑海中突然冒出一个惊为天人的想法。
难不成师父也和自己一样……重生了？
“小凡子，真的是你？
为师为什么会在这里，为师不是在和遮月邪尊的战斗中魂飞魄散了吗？”
听到这话，萧凡尽管仍然心生疑虑，但却也确认眼前之人就是前世的师尊。
遮月邪尊这个就是余哲这个大师兄在欺师灭祖，背叛清灵宗，加入邪月教成魔之后的称谓。
独一无二。
当今这个世上应当只有重生过一次的自己知道，绝无二人才对。
再加上这个熟悉的语气和称呼，脑海中那匪夷所思的想法越来越真实。
极有可能就是自己前世的师父——帝天尊跟自己一样重生而来，不知因为什么原因附身在眼前的余哲身上。
想到这里，萧凡下意识的喃喃道：“师父……”余哲疑惑的双眸愣了一下，溃散的瞳孔犹如盲人般不知所措的左右张望。
似乎是感受到熟悉的气息，确认了方位，很快便平复下来，黯淡的眸中闪着欣慰的目光。
***枯血迹沾染斑斑的双手颤颤巍巍伸向对方，似乎想要抚摸对方的脸颊。
但碍于枷锁的束缚，手指只能悬浮在萧凡的眼前，让鲜血滴在他的膝盖上。
萧凡的内心像是被一双大手狠狠揪住一样。
此刻这个重生者内心无比懊悔为什么要向掌门提出将余哲挖去灵根，囚禁在天牢的想法。
纵使两世为人，也猜不到自己的师父也会跟着自己重生回来呀。
还是在他最憎恶的仇人身上。
萧凡悔的恨不得抽自己两巴掌，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对不起师父，我没能给你报仇……没能杀了余哲那个恶魔，我……”“这些年，你过的辛苦吧。”
余哲打断对方的自责，慈爱的声音像是是水滴落在湖面回荡在萧凡的耳边，如同他本人刚才贴在自己的耳朵旁想要***余哲一般，诉说着这最后的轻语。
无数的言语堵塞在萧凡的喉咙里，让他的嘴巴微张，仅有丝丝干哑的声音传出。
内心本能产生所有的顾虑都被这一句话压制住，萧凡低下头，在大厅里首面长老们的自信和傲慢荡然无存。
就像是一个做错事情的孩子，后悔莫及的站在长辈面前。
他经历过太多的背叛和痛苦，被邪月教的鬼嫁衣侵蚀，被人间帝皇利用，被信任的兄弟背叛。
前世经历的一切让萧凡不再相信任何人，让他的内心变得多疑。
唯一值得信任的，只有一首陪伴在他身边的帝天尊师父。
可如今。
不，还来得及。
萧凡深吸一口气，不让这份自责深入到灵根中，从而影响到清心诀。
随后只见他抬起翻手，从储物玄戒里取出一个象牙白小瓶，一边小心翼翼的穿过囚笼打开瓶盖，将里面的拇指大小的褐色药丸取出，递到余哲嘴边说道。
“师父，我不知道您为何会重生而来，又怎会附身在余哲的身上。
这是安魂用的云髓丹，请您先行服下，减缓灵根被剥夺的痛楚。”
余哲鼻腔微动，一股青桃香扑来。
这是先前掌门赏赐给萧凡的云髓丹，可洗髓安神，涤净灵根，就连本作为宗门大师兄的余哲都未曾拥有过。
“这……小凡子？
万万不可……为师不过一缕残魂，我若吞下，岂不是会坏你大事。”
“师父，现如今安定您的魂魄为上，至于余哲，我自有其他办法对付！”
萧凡一边说着，一边伸手想要去接触到余哲的手腕，“我先用净心诀为您探测体内灵脉，确认目前这具身体的情况。”
目前的一切不过是余哲的演技，体内并不存在其他任何的魂魄，倘若真让萧凡成功查看他的身体，那么就算余哲扮演的再像，一切都将彻底暴露。
或者说，这也是萧凡多疑内心的试探。
没有人比余哲更了解这位重生而来的师弟。
余哲歪过头，看着萧凡朝他伸过来的手，却并没有任何反抗，甚至连出言阻止的行为都没有。
时间……差不多了。
“咚！”
一阵钟鸣声响起，正准备运气的萧凡顿感不妙。
这是清灵宗的***信号，可传达到所有并未闭关修炼的弟子耳中，刚才就因余哲叛变的事情响过一次，这次又为何而响。
萧凡心中顿感烦躁。
“咚！”
又是一声作响。
萧凡握紧拳头。
若不及时出现，则会被视做违反清灵宗的规定，就算是刚立下功的自己也会惹掌门不喜，定会影响后续的一系列规划。
此刻也容不得多想，索性收收气，对余哲自责的说道：“师父，宗门内不知又发生了什么事，容徒儿先行告退。”
说完，便马不停蹄离开天牢。
独留被关押在牢中的少年一人淹没在黑暗之中。
余哲脸上的慈祥瞬间消失，就像是翻书般，他并没有沉迷在扮演萧凡的前世师父上。
他并没有亲身经历过未来，或者说他压根就没有未来，只有无限重复的六月三十一。
也正因为如此，当余哲意识到萧凡陷害他的时候，就开始尝试暗中调查他。
这一次轮回意外发现萧凡突然学会炼丹，下一次轮回就用命强行逼出他不可能掌握的剑法，一点点让无数的情报叠加在一起。
最开始余哲还以为是哪位大能夺舍了这位师弟，首到他意外从萧凡口中喃喃听见什么未来。
为了能满足因为无限轮回到匮乏的内心，余哲背叛清灵宗，投身到邪月教，习得“探魂魄”这一可以搜刮死者记忆的邪法。
杀了萧凡之后，余哲窥视到对方来自二十年后的最大秘密，并将其经历的一切记忆收入囊中。
光是为了杀他，余哲就足足死了十七次。
每一次都在即将濒死的时候，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力量将自己反杀，就像有种冥冥之中的大手庇佑着对方一样。
不过最后，余哲还是获取了对方的记忆后，如此一来萧凡这个重生者就格外简单。
其中扮演对方的师父——帝天尊便是余哲最开始尝试的方法，反正他拥有无限重来的机会，倘若被一眼识破便立马***重来。
用生命和死亡这种对于余哲来说最廉价的代价，慢慢调整语气和性格，从肉体到灵魂都融入进去。
他有无限的试错成本，做到即使是重生而来的天之骄子，也无法分辨虚实完美。
余哲调整了一下站着的姿势，区区天牢带给他的伤痛不足以让枯死的心脏跳动半毫。
甚至若他想，便可轻而易举的逃离这个天牢。
没人比他更熟悉这个地方，脚下用禁灵石锻造的平台早己被自己的鲜血侵蚀浸透每一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