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租屋的窗帘漏进几缕街灯,在天花板上投下斑驳的树影。
麦麦抱着枕头缩在床角,目光死死盯着被雨水拍打的玻璃窗,指尖无意识地绞着卫衣抽绳——那是今天在影院逃亡时被勾破的,线头还沾着点焦黑的碎屑。
“他们……他们不会追过来吧?”
麦麦的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睫毛上似乎还凝着应急灯的红光。
樱子往电水壶里接水,水流声在狭小的空间里格外清晰:“放心吧,没事。”
塑料杯磕在桌面发出轻响,热气蒸腾中,她看见麦麦腿上的纱布渗出淡淡血迹,“疼的话我去药店买点——”“不是疼!”
麦麦突然提高声音,又慌忙压低,视线在墙纸剥落的角落打转。
樱子坐到她身旁,摸了摸麦麦的头,目光满是安慰。
“是他们说的‘白龙之血’……樱子,你说真的有人会为了这种传说杀人吗?”
床头小台灯的光晕里,她发梢的爆米花碎屑微微发亮,像沾着未干的血迹。
樱子捧着两杯姜茶转身,瓷杯的热度透过指缝传来:“这个……听海川老辈人说过一些,海川一万年前只是沉在海底的一片陆地,后来有一条白龙将陆地托起,才有了现在海陆相连的海川,最早生活在海川的人,都有白龙之血,所以海川世代只有‘白龙之血’的后人才可以继承,方为正统……”她想起父亲生前常坐在旧藤椅上,用刀尖在松木上刻鳞片:“说什么拥有白龙血脉的人能操控水流,脚踩鳞光……”声音突然哽在喉间,十年前那个暴雨夜,父亲和她说的话,语重心长的话,又像是在道别。
麦麦接过茶杯时碰到她的手腕,烫疤在台灯下泛着粉白:“樱子,你怎么什么都知道,你……”突然凑近,盯着樱子颈间若隐若现的红痕,“那些人检测的时候,你的血是不是……”“别瞎想。”
樱子猛地扯开领口,露出光滑的锁骨,“他们就是一群邪教徒,随便抓个人就说有‘白龙之血’。”
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再说了,真要有这种超能力,我早该把数学考及格了。”
麦麦被逗得扑哧笑出声,茶杯在掌心转了个圈:“那个叫梦宵的男生……”想起他单脚踩在椅背上的模样,脏辫上的银链甩出细碎的光,“他打架时的腿法,真的和街舞不一样。
你看他扫倒第三个黑袍人时,地面上的影子像不像龙?”
电水壶的保温功能突然启动,发出“咔嗒”轻响。
樱子望着窗帘上晃动的雨影,想起父亲笔记本里夹着的泛黄剪报——“神风楼惨案”,照片里焦黑的门框上,隐约能看见鳞形焦痕,首到今晚看见梦宵使出“风卷残楼”,才惊觉那些深夜里的拳脚声,原是正统的武功招式。
“他说自己是神风楼唯一弟子。”
樱子吹着姜茶上的浮沫,热气熏得眼睛发潮:“如果真是,那也够可怜的了……”窗外传来货车碾过水洼的轰鸣。
麦麦突然抓住她的手腕,指甲掐进掌心:“你觉不觉得,那些人的检测仪器好恐怖啊,扎进去还不知道针管里是些什么……”麦麦的瞳孔在灯光下泛着水光。
樱子轻轻抱住麦麦,揉了揉她的后背,抱着她躺下。
“樱子,今晚你陪我住一晚好不好,我害怕……”“好好,我陪你……”樱子安慰道。
“睡吧。”
樱子伸手关掉台灯,黑暗中只剩下雨水敲打空调外机的声响,“明天还要去汉堡店打工,总不能顶着黑眼圈炸薯条。”
她缩进被子,听见麦麦在身侧翻来覆去,化纤被面发出窸窣的响,像极了影院里薯片袋破裂的声音。
樱子的皮肤发烫,仿佛有鳞片在轻轻蠕动。
樱子盯着天花板,抱着麦麦聊着,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梦醉刺青店’的铁门在凌晨两点半发出阵阵声响。
梦宵靠在门后喘息,脏辫上的银链沾着雨水,在地面拖出蜿蜒的水痕,后颈处的激光灼痕***辣地疼,伸手一摸,指尖竟沾着几片细小的银鳞。
“操。”
他骂骂咧咧地踢开脚边的空酒瓶,霓虹灯管“刺啦”一声闪过,照亮墙上贴满的刺青草图。
卧室传来木板吱呀声。
梦宵摸向裤兜的硬币,却摸到黏腻的血迹——左腹的伤口还在渗血,在电影院时的激战,令他心有余悸,若不是突然出现的龙吟及时救场,恐怕自己也难以脱身,他想起黑袍人身上的龙纹,那是一种邪龙,正是自己当年看到的那种邪龙。
床头灯在摇晃的开关下亮起,昏黄光线里,玻璃相框倾斜着立在积灰的床头柜上。
照片里是师兄弟们和七岁的梦宵……他的瞳孔映出惊恐和愤怒,那是神风楼覆灭的那天晚上……七岁的梦宵蜷缩在神风楼后巷的瓦缸里,他是神风楼最小的弟子,师父与师兄弟们来不及将他送出,只得暂时将他藏于此处,因为师父己经知晓,今日的神风楼恐怕要经历前所未有的浩劫。
火光照着缸沿,神风楼里满是噼里的烈火爆裂之声。
他听见前院传来齿轮转动的轰鸣,混着师兄们的怒喝:“哪里来的杂碎,竟敢扰我神风楼!”
神风楼的飞檐在火中扭曲成焦黑龙首,三师兄的“风卷残楼”扫过梁柱,带起的火星落在敌人甲胄上,却被对方反手甩出的链刀绞成铁雨。
他踢在身前的布鞋己燃,脚底却仍在焦土上划出未完成的阵图,首到链刀贯穿肩胛,血珠溅在火里,竟比火焰更亮三分。
大师兄的银链缠着敌人咽喉坠向火池,龙首骨刺在高温中熔成银水,顺着纹身淌成液态。
他笑时火光照着缺了半颗的虎牙,那是三年前替二师兄挡刀留下的,此刻却在火中掰断敌人指骨,任自己坠入梁柱崩塌的火星里,像片烧卷的鳞纹瓦当。
二师姐的“踏浪三叠”踢碎火盆,炭灰扬起如一场黑色暴雪。
她的袖口己燃,火舌舔上腰际时,她旋身甩出的发带扫落半片飞檐,焦木砸在敌人头顶的声响,混着自己椎骨断裂的轻响,像极了晨练时木剑相击的钝音。
师父站在燃尽的演武场中央,脚下焦土被内力烘得龟裂,每道裂缝都喷出火舌。
他看着最后三个弟子倒在火网里,纹身的血珠滚进裂缝,竟让火焰凝成一股真气——那是“雷厉风行”的终式,却再无人能接下一式。
链刀从后心贯入的瞬间,他抬手将神风楼令牌抛向墙头,铜牌在火中划出弧线,映着自己后背焦黑的疤痕,像条坠海的白龙。
火借风势吞没,众多师兄抱着半卷残页死在古井旁。
他看见大师兄的尸体伏在门楣下,三师兄侧卧的焦土上,二师姐的发带挂在烧断的梁柱间,随风摆动的频率,还和晨练时教他扎马步的节奏分毫不差。
最后一根梁柱砸在演武场中央,将师父的身影埋进火海。
火舌卷起他的衣襟,在坍塌的瞬间,竟与漫天火星拼成“神风”二字——那是神风楼匾额上烧不尽的笔画,是师父和师兄们身影倒下时,用骨血在火中刻下的,永不磨灭的痕迹。
他没有哭,也不能哭,他看得一清二楚,凶手的身上、衣服上皆有齿轮和那条邪龙,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师父和师兄被烧成焦炭,他要报仇,必须留着命报仇……枕巾被梦宵的眼泪打湿,他不知流了多少,迷迷糊糊中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