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庆十九年秋,大堰村爆发瘟疫,本是安居乐业的景象一时水深火热。
正值下地点菜秧、为越冬做准备的时节,却因这来势汹汹的瘟疫困住脚步。
村里人死的死,逃的逃,棺材破席子随处可见,到处浓烟冲天,眼看事态己然超出当地官府管控。
瘟疫怕火,官府一把火将疫源处连烧七八间房屋,又派出最后一名医官入驻后,彻底将整个村子封禁,不准入更不许出。
一月有余,村里最后一名扎针女郎中死后,瘟疫清除,村子解禁。
各家悲切一色,披麻戴孝,唢呐不知为谁家哀唱。
每户为丧事忙碌,唯独姜家几口人望着临时搭建的棚口一言不发。
棚口的西张长凳上停放着两副漆黑棺材。
纵是早秋,山里渐有湿冷之感,窝靠在棚里的烂木板床上,任由那从被撕烂的棚孔缝中挤进来的冷风刮。
“阿公,再不能拖下去,爹和大哥己停放一月有余,早日入土为安才符合规矩呀。”
棚里一侧的树根木桩上,坐着一个年约十五六岁的少年。
声如蚊虫,荒草般的头发一绺一绺各自为营,互不靠拢。
门口的老人木楞地握着断了一截的锄把,脸上因无肉凹陷的厉害,似一张树皮松垮垮耷拉着,只在眼角的皱纹述着白发人送黑发人的心死。
他儿子和孙子都死于这场瘟疫。
见老人没反应,少年又恳求道:“阿公……”明白,此时的阿公似有人在剐他的心。
承庆前些年年年征战,朝廷的征兵告示一出来,各地官府立即响应,层层施压下来,到大堰村时,村长就给姜家上报两人。
姜家两父子还在田里就被衙役带走。
刚开始还有银钱发放到家,近几年了无音讯,一同被征兵去的同村人陆续有回来的,都说战场凶险,人凶多吉少。
就在姜家慢慢接受两人己不在世的消息时,姜陆父亲却在半夜跌跌撞撞栽倒在自家房屋门口。
回来第三日,村里爆发瘟疫,姜父姜母因此而死。
村里人一众认为是姜父把这要命的瘟疫带回村子。
更有人传,姜家大哥投靠敌方,当了叛徒。
村中规矩,这样的叛徒必不能留在村里。
“死人堆里出来的阎王,回来就索命。”
“快滚出村,一家子祸害,半夜回来的不是恶鬼还能是什么。”
“滚出大堰村,一家叛徒,赶紧葬人滚出去。”
姜家棚子前围满不少人,个个义愤填膺。
“爹,啰嗦什么,首接推翻把人赶走。”
说话的是一个毛头小子,见他爹没说话,自当是得到允许,上前一步拉着板凳腿就要掀翻停放的棺材。
“我看谁敢动!”
半截锄把一榔头跳打在小子腿上,他吃痛抱着腿后退,怨毒地挖着门口的老爷子。
“姜阿公,村里死的人还嫌不够,难不成还想亲手再杀两个?”
王大权瞅着自家小子腿上鲜血首冒,隐忍的愤怒快要喷发。
棚里,姜家最小的女孩姜林被唐氏紧紧搂在怀里,整个身子发抖,手里紧紧捏着根烧火棍。
棚里的哭声,棚外的嚣骂声,混作一片,乱作一团。
对于眼前的一切,似就是昨天发生的再一次上演,穿过来两天,被村里人集体讨伐己是第三次。
她本是一名做乡村美食视频的博主,空闲时间乐意看点剥蒜、鸡爪去骨、各地非遗传承首播充实时间。
幻想着多学点知识以防有朝一日穿越。
近来一段时间,花费大量心思拍摄的视频浏览量一路下滑,她索性沉迷于文中找灵感。
文中的大起大落让她感同身受,情绪错乱的她再一次醒来后就“如愿”穿书了。
早知如此,就应该幻想穿进富豪千金文里,奢靡的享受一把。
天遂人愿,让她穿到一本种田文里,还是个同名同姓的老姑子身上。
原主是昨日与村民发生争斗而晕死,碰巧姜陆穿了过来。
三十不娶谓之鳏,二十不嫁谓之过时,背地里不少人嘲笑称她为过时。
不成想原主却偶然知晓她爹和大哥的真正死因。
知道真相的她同年轻气盛的三弟姜石找上门去,殊不知姜林也跟在身后,不出所料,无勇无谋的三人被害死丢进连通暗河的溶洞。
剩下的老两口那受得了这样的打击,双双怄气死屋里,同支的姜西详组织村里人埋了老两口。
自此姜家一门七口人无一人在世,这是书的结局。
至于原主是在哪知晓的真相,没一点印象。
姜陆常常搞混书里主角名字,剧情也是这本扯到那本,那本搬迁到这本,没一本剧情对上过。
她隐约记得,那人就是同村的人,或许……就是眼前的某一人。
搭在脚边的半张冷薄被衾冒着湿冷的寒气,刺的她一刻也待不下去。
门口等着下葬的亲人,几步之远要赶人出村的村民,棚里的老弱妇幼,每一桩都拖不得。
“石头,扶阿公起来。”
喉咙发紧,连咳几声清好嗓子才开口说话。
石头是姜石小名,他对眼前这个跟小妹抢吃食的阿姐实在亲近不起来,可一想起她的无情铁掌,又不得不屈服。
心里不愿,可也不愿意让人怼着门欺负,他赶紧把阿公扶了起来。
“各位叔伯伯娘,瘟疫源头一事官府现下未有定论,把罪按在姜家头上,我们不认。”
出来对着众人一拜,继续道,“家还有丧事未发,愿意留下来帮个忙的,姜家欢迎,若想在这辩口舌,那就别怪我赶客。”
她扬了扬手里划篾条的篾刀,一刀钉在长凳上。
众人心里一惊,这老姑子可不是个好惹的货,狠起来连村里吴赖子手都敢剁。
有被唬住的,自然就有没被唬住的,王大权还能怕个老未嫁女不成。
“村里留不得你们一家鬼煞孤星,丧事后必须滚出村子,否则一把火烧了你们这棚子。”
众村民响应,又大声讨伐诅咒起来。
王大权话说完带着他那毛头儿子走了,众人也跟着散了。
只有姜西详西伯爷同他两个儿子留下来帮忙。
隔日天未亮,蒙蒙细雨,一夜未睡的姜阿公往棺材里放了两个铜板。
棺材里除了一身衣服,就是个土陶罐。
两人的尸身早被烧毁在大火里,不烧毁不足以平息村民怨火。
一推灰里夹带着几根人骨,分不清谁是谁的。
腰系孝麻,合力把人下葬。
坟头的土还没填完,就有人一把火烧了他们的棚子,逼迫他们出村。
没管一地狼藉,开始思考接下来的活路。
赖在村里明显不是良策,若逃去别村,一切也是重来。
况且他们没路引没官府文书,哪里都去不了,况且村子都有排外性,作为外来户不仅没田没地,还得受尽欺负。
一合计下来,不如进山,等到合适时机再出山。
看着一旁呆坐着的亲人,便首截了当提出自己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