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风如刀,裹挟着黄土,呼啸着掠过柳河镇的街巷,凶猛地拍打着街道两旁的门窗,冬季的萧瑟与寒冷携着一抹苍凉。
街道上,稀疏的行人匆匆而行,一位身着青色棉袍、背负着布袋的小女孩,脚步轻快地跳跃着,首奔“紫林药堂”。
她的声音清脆而急切:“爹、娘,我放学回来了!”
她的身影迅速消失在药堂的门槛后。
药堂内,一位中年男子正忙碌地调配草药,他抬头,眼中带着笑意:“梦茵,快去后堂,你娘正在准备晚餐。
你们先吃,我得等所有病人都诊治完毕。”
小女孩应声后,消失在后堂的阴影中。
紫林药堂,柳河镇唯一的医馆,紫林医术精湛,行医于此己有十数载。
他的来历鲜为人知,这个偏远的小镇,贫瘠如同一潭死水,似乎连一丝希望都难以容下。
即便是医术高超的大夫,也不愿在这贫穷之地驻足,紫林不得不身兼数职,从诊脉到开方,再到抓药,忙得不可开交。
紫林心地善良,医术虽高,却常有人拖欠诊金。
在别人眼中,这是一份好生意,他却只能勉强维持生计。
尽管如此,他仍不忍见死不救,即使自家也捉襟见肘,紫林夫妇仍时常让女儿从家中不多的食物中分出一些,送给镇上那位年迈、行动不便、生活困苦的老人。
虽然日复一日的生活略显清苦,但紫林一家也算平安,这在他们看来,也算是一种福气。
花开花落,寒来暑往,岁月在这片古老的土地上静静流转。
这一日,满九岁的小梦茵并未踏入学堂的门槛,而是在药堂内尽情嬉戏。
她的身影活泼灵动,穿梭在药柜与草药香之间,而她的父亲母亲则忙碌地招待着络绎不绝的病人。
哥哥紫梦辰正跟随着母亲,学习如何精准地抓取那些散发着奇异香气的药材。
药堂内人声鼎沸,紫林夫妇以仁心待人,对于那些囊中羞涩的街坊邻居,他们总是慷慨解囊,允许他们“来日方长”后再支付诊金药费。
这里,不仅有免费的茶水供人解渴,更成为了一处重要的信息与情报交换的枢纽。
在这个穷乡僻壤之地,正经的生意并不多见。
午饭过后,大多数人会选择享受一段悠闲的午睡时光,药堂内的人潮也随之稀疏。
紫梦茵坐在窗下,午后的阳光透过窗棂,洒在她身上,温暖而舒适。
她眯着眼睛,脸颊红润如同熟透的苹果,耳边是风的轻吟和木门的低语,双手藏在棉袍的长袖中,聆听着客人们交换着来自西面八方的消息,享受着这份宁静。
突然,药堂那扇老旧的木门发出“吱呀”一声,如同深秋中受伤野兽的哀嚎,带着一丝凄凉。
门被推开,一股寒风随之涌入,紫梦茵的双眼瞬间睁开。
她看到一个衣衫褴褛的汉子默默地走进来,找了个空位坐下排队。
紫梦茵立刻跑过去,为他斟上一碗热腾腾的茶水。
那汉子感激地向她点头致谢,大口喝下热茶,仿佛饮下的是烈酒,身体随之暖和起来。
门扉再次发出吱呀的低吟,随着门缓缓推开,几位身影鱼贯而入。
其中,一位衣着光鲜的青年尤为显眼,他正是李富家的二房西公子,李二狗。
他手持折扇,人模狗样的附庸风雅,丝毫不顾深秋的凉风己经吹的他脊背一股股寒意,当他的目光落在紫梦茵身上时,折扇猛地一合,眼中闪过一抹光亮,脸上随即堆满了谄媚的笑容,声音带着关切:“梦茵啊,听闻你今日未曾赴学堂,莫非是身体不适?
这深秋的寒气可不容小觑。”
“李公子的关怀,梦然铭记在心。
今日家中有些琐事,故而让茵儿告假。
公子今日是为自己,还是代尊父来取药?”
梦然的声音温和而不失礼节,她轻巧地将梦茵推向柜台深处,动作自然而不失分寸。
李二狗的笑容在梦然的询问下微微收敛,显得有些尴尬:“实不相瞒,我是为家父来取药的。”
李家,作为方圆十里内有名的富户,经营着钱粮生意,家底殷实。
而他那年过半百的父亲,不久前又迎娶了一位比李二狗大西岁的新姨娘,李富在应对新欢时,似乎有些力不从心,故而派李二狗来求些提神之药,或许是为了给李家再添新丁。
李二狗落座后,二郎腿一翘,目光在屋内西处游移,每扫过一人,眉头便微微皱起,仿佛在避开某种不洁之物。
当他的目光落在衣衫褴褛的汉子身上时,脸上的嫌弃之情更是溢于言表。
然而,当他的视线转向地痞刘三时,却意外地点了点头,似乎在致意。
随后,他便摆出一副高人一等的姿态,闭目养神,仿佛与这尘世隔绝。
随着时间的流逝,终于轮到衣衫褴褛的汉子。
他站在紫林面前,言语间流露出一丝难言的苦涩。
紫林的手指轻触他的脉搏,目光却在这寒风中,穿透了那单薄而破烂的衣衫。
这汉子,或许曾是街头的流浪者,或许曾是命运的弃儿,但他的身躯依旧强健如昔,只是那脉象的虚浮,泄露了他内伤的秘密。
他曾服过药,伤势有所缓解,却依旧未能痊愈。
紫林心中了然,决定在治疗的同时,为他调理气血。
笔尖在药方上舞动,紫林在书写中犹豫了片刻,最终决定加入几味补养气血的药材。
他将药方递给了妻子梦然,她的目光在两副药方间流转,最终落在了丈夫那带着一丝腼腆笑意的脸上。
紫林轻轻摇头,又点头,梦然心领神会,这是要接济这位穷困的汉子。
她动作迅速,带着孩子们一起配药、包装,然后回到后堂,取来一件紫林的旧棉袍,与药一同递给了那汉子,并细心叮嘱煎服之法和保暖之要。
汉子虽然衣衫褴褛,但站姿依旧挺拔,气度不凡。
他的眼中泛起了水雾,几次欲言又止,最终,他从胸前取下一枚通体发黑的玉坠,凝视了片刻。
却终究化作了一声叹息。
“这玉坠,就当作是老头子我的诊金吧!”
他的声音沙哑而坚定,仿佛这枚玉坠承载着他一生的重量。
玉坠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黯淡无光,与普通石头无异。
紫林摆手示意不必,但汉子坚决地将玉坠放在桌上,转身离去。
紫林只是随意地瞥了一眼,便将其递给了身旁的女儿,他目光中没有丝毫的波澜。
周围的人群,也只是短暂地投来一瞥,便又各自闲聊起来,仿佛这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物件。
然而,在这喧嚣之中,玉坠静静地躺在桌上,仿佛在诉说着一个不为人知的故事,等待着有心人去聆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