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廓街的暮色像碗打翻的酥油茶，浓稠的金褐色漫过硌脚的青石板。
夏佳数着商铺门楣上的吉祥结后退，相机包撞上绘有十相自在图的院墙。
五条野狗从阴影里浮出，为首的藏獒眼泛磷火，獠牙挂着腐肉碎屑。
"别动。
"桑吉的声音从经幡顶端飘落。
他倒挂在转经廊檐下，红袍翻卷如倒悬的火烧云。
野狗群突然伏地哀鸣，夏佳看见少年腕间的银镯正在融化，液态金属顺着指尖滴落，在石板烙出莲花生大士的脚印。
他翻身落地时带着青稞酒的醇香，氆氇围裙扫过夏佳小腿，银饰在她皮肤印出六字真言。
桑吉蹲下与藏獒平视，指尖金粉在犬鼻画出卍字符。
野狗夹尾逃窜时，夏佳发现他睫毛结着冰晶——正午的烈日下，那些冰粒折射出彩虹碎屑。
"这个，不好。
"桑吉突然抓住她相机包上的仓央嘉措诗集。
羊皮封面在他掌心腾起青烟，烫出"世间安得双全法"的诗句。
夏佳夺回焦黑的诗集时，瞥见他虎口处正在愈合的齿痕——分明是藏獒的牙印，却渗出金红色浆液。
蓝绳结系上手腕的刹那，夏佳听见雪崩般的耳鸣。
三千铜铃在脑内共振，大昭寺的鎏金顶在视网膜上灼出残影。
桑吉转身走向转经道时，他的影子突然分裂成七个不同装束的人形：有披甲执矛的武士，戴五佛冠的喇嘛，甚至穿中山装的青年。
每个影子脖颈都系着褪色的蓝绳结。
回到酒店，夏佳在浴室发现手机相册爆满。
三百张连拍照片里，桑吉的影像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蜕变：最初是普通藏族少年，最后那张却变成背负金翅的模糊虚影。
当她试图删除，屏幕突然迸出蛛网裂痕，蓝绳结在黑暗中发出高频蜂鸣。
子夜时分，绳结开始蚕食她的梦境。
夏佳看见自己跪在冰湖祭坛，桑吉的金翅被铁链洞穿在玛尼堆上。
当她把匕首刺入他心脏，溅出的金血在雪地绽放成蓝莲花。
惊醒时腕间绳结己勒进皮肉，床单上散落着淡金鳞片。
晨雾未散，夏佳循着桑吉的足迹来到转经道。
他正在帮老妇人背负水罐，氆氇围裙的银饰在腰间叮咚作响。
夏佳举起手机假装拍摄晨光，镜头却自动锁定桑吉的背影。
取景器里，他肩胛骨处隆起畸形的骨包，藏袍下隐约透出翅骨轮廓。
"你在收集我的罪证？
"桑吉突然转身，虹膜流转着《甘珠尔》经文的金色字符。
夏佳倒退着撞翻酥油灯摊，燃烧的灯油在地面流淌成愤怒明王的法相。
桑吉拽着她冲进小巷时，夏佳发现他掌心纹路正在重组——生命线断裂又续接，形成衔尾蛇图案。
唐卡画店的孔雀翎拂过她眉心，老画师混浊的眼球映出两人纠缠的命线："金翅鸟的血咒需要处子骨来解。
"夏佳逃跑时碰倒朱砂罐，猩红粉末在空中凝成骷髅念珠。
桑吉在巷尾截住她，用舌尖舔去她鼻尖的朱砂，金粉与颜料在他唇间熔成琥珀。
"别再追查了。
"他撕下袍角为她包扎擦伤，布料断裂处飞出金色绒羽。
夏佳抓住一片羽毛，那触感竟是温热的血肉。
羽毛在她掌心融化成金液，渗入皮肤形成孔雀明王咒文。
夜幕降临时，蓝绳结突然收紧。
夏佳被无形力量牵引到桑吉的住所，看见他跪在古旧唐卡前诵经。
月光透过天窗将他割裂成光暗两半：左侧身躯浮现龙鳞纹路，右侧皮肤正片片剥落，露出底下琉璃般的灵骨。
当她触碰窗棂，所有经筒同时逆转，桑吉背后的虚空裂开漆黑的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