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夫敲过三更时,苏晚棠终于吹灭烛火。
青石板上的血蝶早己干涸,她摸着腕间顾沉舟抓出的红痕,忽然想起沈砚秋送的那瓶金疮药。
檀木匣打开时,艾草香混着龙脑扑面而来,她猛地屏住呼吸,头痛如利刃劈脑。
“阿棠别怕,等我碎了这把血河剑,就带你去苗疆看蝴蝶。”
少年的声音混着雨声在耳边炸响。
苏晚棠踉跄着扶住妆台,铜镜里映出她惨白的脸,眉心朱砂痣正突突跳动,竟比白日里红得更深。
窗纸突然发出细微的“簌簌”声。
她屏息吹灭烛火,反手抽出妆奁底的软剑——这是她偷偷跟着话本子里学的防身术,此刻握在手里,竟比绣绷还要顺手。
“谁?”
剑尖挑起窗帘,月光里立着个戴斗笠的黑影,腰间悬着的半柄断剑正在滴水。
顾沉舟抬手摘去斗笠,发梢还沾着夜露,眼神却比白日里更混沌,像是被什么东西缠住了心窍。
“把血给我。”
他往前半步,苏晚棠这才看见他颈间爬满青黑纹路,竟与她昨夜梦中的蛊虫游走轨迹一模一样。
断剑上的红绳不知何时己系在他腕间,末端沾着的朱砂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光。
“你中了蛊。”
她剑尖下垂,嗅到他身上混着的腥甜气息,那是中了“血河蛊”的征兆。
前世记忆如潮水漫过心尖,她曾在药王谷的《蛊经》里见过这种毒——以人心为引,中蛊者会逐渐失去神智,沦为蛊虫的傀儡。
顾沉舟突然伸手抓向她手腕,苏晚棠旋身避开,软剑划破他衣袖,露出小臂上新结的蛊痂。
那些痂片竟在月光下微微蠕动,隐约透出蝴蝶形状。
“是天机阁的人做的。”
她退到墙角,想起白日里沈砚秋袖口闪过的暗纹,与顾沉舟身上的蛊纹如出一辙,“他们想借你的手杀我,对不对?”
顾沉舟瞳孔骤缩,喉间发出野兽般的低吼。
苏晚棠看见他额角青筋暴起,断剑己然出鞘,却在即将劈下的瞬间,硬生生转向了自己心口。
“接住!”
她本能地抛出软剑,两剑相击的刹那,顾沉舟突然喷出一口黑血,青黑纹路顺着血迹退到心口,露出半枚蝴蝶形状的旧疤——与她耳后的胎记严丝合缝。
“阿棠...”他单膝跪地,断剑撑着地面,眼神终于清明了些,“他们说...你的血能解蛊。”
苏晚棠蹲下身,指尖悬在他伤口上方寸许。
她能看见蛊虫在他血脉里游走,却想起前世他为护她,硬挨了天机阁长老三掌,那时他也是这样看着她,说“阿棠的血是甜的,比药王谷的蜜露还甜”。
“我带你去药王谷。”
她扯下腰间丝绦,蘸着自己的血敷在他伤口上,蛊虫触到血迹竟纷纷退避,“当年我母亲留下的《神农蛊经》...或许能救你。”
顾沉舟猛地攥住她手腕:“你母亲...是药王谷圣女?”
窗外突然传来瓦片轻响。
苏晚棠瞳孔微缩,反手将顾沉舟推进衣柜,软剑出鞘的瞬间,一道白影破窗而入,正是身着月白锦袍的沈砚秋。
“晚棠,我听见动静...”他扫过地上的黑血,眼底闪过一丝惊诧,“你受伤了?”
苏晚棠藏起染血的丝绦,指尖还留着顾沉舟的体温:“没事,不过是打翻了药罐。
沈公子这么晚来,怕是有别的事?”
沈砚秋走近两步,袖口暗纹在月光下若隐若现。
苏晚棠嗅到他身上淡淡的艾草香,突然想起前世祭坛上,天机阁阁主也是用这样的香来掩盖血腥味。
“明日就是婚期。”
他伸手想替她理乱发,却在触到她耳后胎记时猛地顿住,“晚棠,有些事...我本想成婚后再告诉你。”
衣柜里突然传来极轻的呼吸声。
苏晚棠攥紧软剑,指甲掐进掌心:“什么事?”
沈砚秋眼底闪过挣扎,最终化作一声叹息:“罢了,待你嫁入沈府,我自会护你周全。”
他转身时,袖中掉出半卷羊皮纸,苏晚棠瞥见上面“双生蛊”“引蛊者”的字样,心脏几乎要撞破胸膛。
待沈砚秋的脚步声消失在回廊,顾沉舟从衣柜里走出,脸色比之前更苍白:“他就是天机阁的人。
当年...就是他用计逼得我们跳崖。”
苏晚棠望着地上的羊皮纸,想起沈砚秋每次看她时那复杂的眼神——原来不是爱意,而是对祭品的垂涎。
她握紧顾沉舟的断剑,剑穗上的“阿棠”二字刺得眼眶发烫。
“明日婚期,也是他们的祭典。”
顾沉舟按住她颤抖的肩,断剑在月光下泛起红光,“阿棠,这次我不会再让你替我死。”
窗外传来第一声鸡啼。
苏晚棠松开软剑,任由它跌在地上,转而握住顾沉舟染血的手。
她能感觉到他脉间蛊虫在她血液的压制下渐渐蛰伏,就像前世他用身体替她挡住万千蛊虫时那样。
“我们一起碎了这蛊局。”
她抬头望进他眼底,那里倒映着她眉心的朱砂痣,像两簇永远不会熄灭的烛火,“就像你说的,碎了血河剑,就去苗疆看蝴蝶。”
顾沉舟喉结滚动,突然低头吻住她眉心的朱砂。
这个吻带着铁锈味和她血里的甜,却比任何山盟海誓都更让人心安。
远处传来更夫打五更的梆子声,苏晚棠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原来有些羁绊,早就刻进了血脉里,任轮回也无法斩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