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晨的头疼得像要裂开。
他最后的记忆是图书馆那盏闪烁不定的台灯，手中《旧唐书》泛黄的纸页，以及指尖触碰古籍修复处时突如其来的刺痛。
现在，他躺在一张硬得硌人的床榻上，鼻腔里充斥着檀香与草药混合的古怪气味。
"王爷醒了！
快去禀报马公公！
"一个尖细的声音刺入耳膜。
李晨猛地睁开眼，看到一张白净无须的脸正凑在眼前，吓得他差点从床上滚下来。
那人头戴黑色幞头，身穿绛色圆领袍，分明是——宦官打扮！
"王爷可是又做噩梦了？
"宦官递来一方湿帕，"奴婢这就给您换药。
"李晨下意识抓住对方的手腕："这是哪里？
"话一出口他就愣住了。
这不是他的声音！
这声音低沉沙哑，带着几分久病初愈的虚弱。
更可怕的是，他发现自己说的是古汉语，却像母语般自然流畅。
"回王爷的话，这是十六宅的光王府啊。
"宦官眼中闪过一丝诧异，随即又换上恭敬神色，"您高热三日，太医说再不退烧恐怕..."李晨突然注意到床榻旁铜镜中映出的面孔——那是一张完全陌生的脸！
约莫三十岁上下，面容清癯，眉间有道浅浅的疤痕，下巴上稀疏的胡须显得憔悴不堪。
他颤抖着摸上自己的脸，镜中人也做出同样动作。
"我...是谁？
"他听见自己嘶哑的声音。
宦官脸色大变："王爷别吓奴婢！
您是光王李怡啊！
"李晨如遭雷击。
作为历史系研究生，他太熟悉这个名字了——李怡，唐宪宗第十三子，后来的唐宣宗李忱！
那个在宦官扶持下登基，开创"大中之治"却被后世称为"小太宗"的传奇皇帝！
"现在是...什么年号？
"他艰难地咽了口唾沫。
"会昌六年啊。
"宦官狐疑地打量他，"武宗陛下龙体欠安，马公公特意嘱咐要好生照料王爷..."会昌六年！
李晨脑中飞速运转。
历史上唐武宗正是在这一年驾崩，随后宦官马元贽等人拥立"痴傻"的光王李忱为帝。
也就是说——他穿越到了大唐帝国命运转折的关键时刻！
窗外突然传来整齐的脚步声。
宦官脸色骤变："是神策军！
王爷快躺好！
"李晨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宦官按回床上，一床散发着霉味的锦被严严实实盖到下巴。
门被粗暴推开，铁甲摩擦声铿锵作响。
"光王殿下可好些了？
"一个阴柔的声音在床前响起。
李晨眯着眼偷看。
为首的宦官约莫五十岁上下，面白如玉，眉目间却透着狠厉，紫袍玉带显示其身份不凡——想必就是权倾朝野的马元贽！
"回马公公的话，王爷高热刚退，神志还不太清醒..."先前那个宦官战战兢兢地回答。
马元贽冷笑一声，突然俯身凑近。
李晨能闻到他身上浓郁的龙涎香味，看到他眼角细密的皱纹里藏着的算计。
"光王啊光王，"马元贽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武宗快不行了。
您这副痴傻模样装了多少年？
十年？
二十年？
"他冰凉的指尖划过李晨的眉骨，"不过也好，朝廷需要的正是一个听话的...""马公！
"门外突然有人急报，"武宗陛下呕血不止，召您即刻入宫！
"马元贽首起身，意味深长地看了李晨一眼："好生照料光王。
若是出了差错..."他没说完，转身带着一众神策军呼啸而去。
待脚步声远去，李晨才敢大口喘息。
贴身宦官扑通跪下："王爷恕罪！
奴婢也是迫不得己...""你叫什么名字？
"李晨沙哑地问。
"奴婢贱名王安，伺候王爷五年了。
"宦官抬头时眼中含泪，"先帝在时您装痴避祸，如今武宗将崩，马元贽他们..."李晨突然抓住关键："我...本王平日是如何表现的？
"王安愣了愣，随即会意："王爷向来少言寡语，时常对着墙角自言自语，有时一日不说一句话，有时又突然大笑..."他压低声音，"但奴婢知道王爷心里明镜似的。
那年马元贽试探您，问日中有何物，您答像个金饼，他们才真当您痴傻了..."李晨心中了然。
历史上李忱为避祸装傻三十六年，其隐忍堪称千古奇观。
如今他要活下去，必须继续这个角色，首到...一个大胆的想法突然浮现：既然上天让他成为李忱，何不利用现代人的知识，真正改变晚唐的命运？
"王安，"他学着古人的腔调缓缓道，"取铜镜来。
"在模糊的镜面中，李晨——现在应该叫李怡了——与镜中的"自己"对视。
这张脸上写满了沧桑与隐忍，眼神却如古井深不可测。
他轻轻抚摸眉间疤痕，这具身体的记忆碎片突然涌现：——幼时因"愚钝"被兄弟嘲笑；——甘露之变后目睹宦官屠杀朝臣的夜晚；——三十六年来每日如履薄冰的伪装..."王爷..."王安担忧地唤道。
李怡放下铜镜，突然露出一个痴傻的笑容："嘿嘿...蝴蝶...金色的蝴蝶飞过去了..."王安先是一怔，随即会意地提高声音："王爷又犯糊涂了！
快传太医！
"屋外顿时响起杂乱的脚步声。
李怡在众人看不见的角度，对王安眨了眨眼。
老宦官眼眶一热，连忙低头掩饰。
当太医匆匆赶来时，看到的是光王殿下对着空气手舞足蹈，嘴里念叨着谁也听不懂的呓语。
没人注意到，那双看似涣散的眼睛深处，正闪烁着锐利的光芒。
夜幕降临，李怡独自躺在榻上，听着更鼓声远远传来。
长安城的轮廓在月光下若隐若现，大明宫的飞檐如同蛰伏的巨兽。
他知道，一场足以改变历史的暴风雨即将来临。
而这一次，他不再是被史书记载的傀儡皇帝。
现代人的智慧与千年历史的先知先觉，将在这具身体里融合，谱写全新的传奇。
"武宗将崩，宦官专权，藩镇割据..."李怡在黑暗中喃喃自语，声音清醒得可怕，"既然让我成为唐宣宗，这大中之治，就该比历史上更加辉煌。
"窗外，一颗流星划过长安夜空。
（第一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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