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春三月，暖阳高照，天气渐渐暖了，不再那么冻手冻脚。
沈府的烧火丫鬟翠儿，午后得了闲，钻下地窖把藏了一冬的红薯白菜，搬上来晒晒太阳。
这些本来是后厨管杂事王妈的活，她近日扭着腰，卧在下人房里动弹不得。
自打翠儿卖进沈府后，王妈待她极好，有时候藏个鸡蛋，有时候藏个馒头，晚上睡觉的时候偷偷带给翠儿。
翠儿刚去给王妈腰上抹了红花油，得了王妈的嘱托将地窖里藏了一冬的红薯，搬上来晒一晒，翠儿将袖子挽起，忙的小脸都是汗。
在沈府的日子安逸许多，不再像过去那样风吹日晒，一张脸渐渐白皙了。
一缕阳光从地窖口照下来，落在翠儿脸上，显得皮肤晶莹剔透。
忽然一个风筝落进了地窖，那个风筝真是精致漂亮，翠儿还没有见过这样好看的东西，一双带泥巴的手正不知所措的时候，一道清脆的声音从上头响起。
“喂，看见我的风筝了吗？”
翠儿抬起头，一张明亮绝尘的脸出现在地窖口的上方。
那张脸真是好看，看的翠儿都愣住了。
今儿是什么好日子？
竟都见了这等美的不可方物的。
“那是我的风筝，你给我拿上来！”
那个好看的少年看见风筝命令道。
翠儿将双手在身上的粗布裙摆上反复擦了擦，尽量用干净的指尖捏着风筝爬了上来。
拿上来时，那个漂亮的风筝还是被印上了几个黑黑的指印。
少年方才明亮的眼神瞬间黯淡了许多，翠儿心虚地将手又在身上不自觉地蹭了蹭。
“小少爷，小少爷……你在哪呢？”
有丫鬟寻人的叫声从远处传来。
翠儿当下明白眼前的少年是沈府的小少爷沈玉书，听说是个玩性极大的，不听管教，沈老爷沈夫人甚是头疼。
传闻或许有些过于夸张，眼前的小少爷明眸皓齿，温文尔雅，根本不像传闻的那样。
翠儿刚这般暗自想着，沈玉书忽然嘴巴一弯，想了一个主意：“你带我去地窖躲一躲，否则要你赔我的风筝。”
沈玉书今日本该在书房中温习功课，趁着丫鬟在打瞌睡的时候偷溜了出来。
这会儿还没玩够呢，丫鬟就找来了。
翠儿哪敢将金尊玉贵的小少爷往地窖那腌臜地方带，连忙哄道：“小少爷，地窖太脏了，莫弄脏了你这一身的好衣裳。”
“衣裳弄脏了是我的事，跟你没关系，可这风筝你弄脏了，得要你赔。”
沈玉书打量着翠儿是府里最下等的粗使丫鬟，一个月的月钱只不过五百钱，要她赔风筝钱是假，只不过想逼她就范。
翠儿看了看那做工精致的风筝，咽了咽口水问：“这风筝要多少钱？”
沈玉书挑眉看向她，坏笑地伸出五个手指头。
“五百钱？”
翠儿瞪大眼睛，就轻轻碰了那玩意一下，她这个月就白干了？
翠儿只觉欲哭无泪。
沈玉书摇摇头：“是五两银子。”
“什么？”
翠儿几乎是吼出了声。
她来沈府也不过有半年，还没攒够五两银子呢，这就要赔的倾家荡产了。
翠儿气的咬了咬牙，向地窖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在沈玉书喜滋滋下地窖时候。
翠儿在他身后翻了个白眼，你爱去便去吧，真是金窝银窝待腻了，狗窝也稀罕！
沈玉书下到地窖向翠儿招招手，示意翠儿也下来，怕他的丫鬟找来时，翠儿会出卖他。
见翠儿不动，又向翠儿晃了晃手里的风筝。
翠儿气得倒吸一口气，想着就算被他的丫鬟知晓了，怪不到她头上。
是他沈玉书自己要下来的，她不可能将这大活人拉下来。
翠儿这么想着慢慢地顺着梯子也下来。
“快将地窖口掩好！”
沈玉书又来了句，见翠儿立在梯子上不动，又晃了晃手里的风筝。
翠儿只好将地窖的盖板从下面掩上，这个盖板为了美观，从外面看和旁边的地砖是一样的，一般人走过来不会轻易发现这个地窖。
地窖里方才翠儿点了一盏小灯，光线昏暗，勉强能看清彼此的脸。
翠儿本来想尽快晒好红薯，还有时间去园子里玩一会，一天中难得的一点空闲，陪这傻子在这里蹲地窖。
沈玉书第一次到这样的地窖来，稀罕的很。
地窖很大，码放了许多他叫不上名字的食材。
沈玉书骨碌着眼睛西处看着，咧着嘴巴开心地首笑。
哼，真是富人生了副贱骨头！
翠儿抱膝盖蹲在地窖的另一个角落，对着沈玉书暗骂道。
沈玉书本来只是想躲来找他的小丫鬟，现在觉得找到了一块好玩的宝地，想着以后要经常来玩。
他规划要将这地窖，做成个他的小地宫，在这里要放上凳子桌子，将他外面偷买来的各种蛐蛐，都搬到此处来，玩的尽兴。
地面上忽然响起了哭喊打闹声。
翠儿和沈玉书听这动静都吓得愣住，只不过躲起来一会儿，上面不至于闹成这样吧？
“不好了，官府来抄家了。”
熙熙攘攘的哭喊声里，翠儿隐隐约约听到了这一句，接着便是一些乒乒乓乓的打砸声。
去年年尾，京中有几户人家被抄家时似乎就是这样的阵仗。
难道沈府被抄家了？
当初和翠儿在同一个人牙子手里的小艾，被卖进了周家，也是个京中富户，说抄就被抄了。
连着小艾也没了讯息，翠儿没想到厄运这么快也降临到自己身上。
沈玉书也听到了地面上的哭喊打砸声，脸上的顽皮之色渐渐顿住，慢慢站起来，想要出去。
“现在不能出去，少爷。”
翠儿一把拉住了他，如果真的抄家，他们出去只会束手就擒，不如暂且在这里躲一躲。
沈玉书是被一大家子护着长大的，哪里见过这样的变动，一时吓得六神无主。
翠儿一拉他，便赶紧挨着翠儿边上蹲下。
“姐姐，怎么办？”
沈玉书带着哭腔，声音有些抖。
方才还是无法无天的小祖宗，这会吓得都喊姐姐了。
翠儿发现这个小少爷竟然有两副面孔，有些想发笑，想想目前的处境又实在笑不出来。
沈玉书毕竟是少爷，是她的主子，不能以下犯上了。
于是柔声安慰道：“少爷不要怕，我们且等一等，听听动静再说。”
地面上的嘈杂声响了许久，翠儿蹲得腿都有些麻了，索性一***坐了下来，反正她身上穿的是干活的粗布麻衣，本就脏兮兮。
翠儿坐下后，看了看身侧锦衣华服的沈玉书，从怀里掏出一方小帕子铺在地上，让沈玉书坐下。
沈玉书早己蹲累了， 感激地看了看翠儿，一***坐下。
大约过了有半日那样久，沈玉书靠着翠儿肩头己经开始打瞌睡，翠儿没动，让他继续睡着。
不知又过了多久，地面上渐渐没了声音，翠儿不放心，又耐着性子等了等。
确定头顶上只有风吹过的声音，翠儿轻轻推了推搭在她肩头的沈玉书。
两个人抖了抖己经僵硬的双腿，开始颤颤巍巍往上爬。
翠儿在前，沈玉书亦步亦趋跟在翠儿后面。
到了地窖口，翠儿犹豫了一下，将盖板轻轻推了一个缝，外面天己经全黑，一片死寂。
翠儿倒吸一口凉气，这景象比下午的打砸声还要吓人。
翠儿拉着沈玉书出了地窖。
黑夜下从前华灯流彩的沈府，一下子残败的如一座慌城，只有风吹树叶的沙沙声和远处传来的猫叫声。
仿佛刚才他们两进了地窖，穿越时空隧道，进入了另外一个世界。
沈玉书扒着翠儿的胳膊哭了起来：“姐姐，救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