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如茧,经不起层层剥离。
珞弦怔忪,思绪被牵得极为久远。
她是青衡宗宗主之女,出生起便身怀十成十纯度的灵根,天赋异禀,随清心峰灵溪真人修习无情道,是修真后辈中的翘楚。
宗门上下都对她寄予厚望,而她顺风顺水的仙途因裴陌的出现而成为悲剧。
自裴陌出现后,她便成为青衡宗的万年老二,她那冗长晦暗的一生里始终想不通,首到死后才得知这世界本为虚妄,而她只是更微不足道的一个配角。
为衬托主角而生。
因而她会难以自拔的爱上裴陌,会难以遏制地刁难裴陌的爱徒。
天道,你还蛮恨女的。
她与洛绎笙的纠葛,只是天道为了给予她这个恶毒女配一个惨烈下场的随意安排,而洛绎笙作为最阴狠的反派,不配得到救赎,索性将他与一个恶女捆缚在一起,生生世世……珞弦一哆嗦,汗毛倒竖。
而先前的死而复生,都将剧情推至一个更靠前的节点,所以……“师父?”
“嗯?”
珞弦被少年略带沙哑的嗓音唤回神思。
洛绎笙惑然不解,师父这眉头皱得能夹死一只苍蝇。
“师父在想什么?”
洛绎笙唇线抿成一道线,担忧着过问太多,她会不会不悦。
珞弦思忖少顷,道:“先前……为师对你过于严苛了。”
洛绎笙讶然,没想到她居然开始怜悯起他,一时无言,而珞弦则一脸语重心长的教导模样。
“所以,阿笙,你是一块会说话的钢板!”
反派能忍这么多年,果然做什么都会成功的,难怪最后也是成功的把她变成了一个废人。
至于她死后,这个人对下三界做了什么,就不得而知了。
少年呆滞住,半晌,才嗫嚅开口:“师父,你是什么意思?”
“我只是严厉,并非想取你性命,先前的苛待也不能奢求你能既往不咎,但日后为师会好好补偿,首到我们师徒二人恩怨两清。”
如今,事态发展仍处于可控阶段,虽然现下的她对这个徒弟也是相当狠心。
对洛绎笙,她没有资格乞求他的谅解,而同样的,洛绎笙即便跪在她面前,她也无法忘却前世的孽与痛。
尽早切断关系,各自安好吧。
偿债要趁早。
洛绎笙微微动容,眼中点亮的光又霎时熄灭,南宫珞弦变得愈发让人捉摸不透了,于他而言,这并不是好兆头。
“师父,弟子不懂,”洛绎笙拉开与她的距离,疏离道:“昔日是因为弟子愚笨,师父怨怼也是应该的。
弟子欠你的,怕是偿还不清了。”
珞弦脱口而出一句,“谁给你调成这样了?”
不可置信。
吓得珞弦倒退至门边,扶住门框。
他莫不是又在他的“账簿”上记下了她的名字。
明明她什么都没做啊,冤啊!
前世那一本“账簿”,可是明明白白、分毫不差的讨债讨到了她身上。
‘洛绎笙!
你个睚眦必报、锱铢必较、小肚鸡肠、欺师灭祖……’她穷尽恶毒词汇,去形容那阴暗偏执的少年。
“师父,屋外冷,弟子先行告退了,你早些歇息吧。”
洛绎笙低垂着头,收拾好一切,乖顺地退出她的房间。
目送他离去后,珞弦才长舒一口气,死前的经历过于深刻,以至于重生后与他独处的每一刻都胆战心惊。
珞弦熄烛躺下,阖眼便是洛绎笙的面孔。
宛如幽灵般飘渺,眉宇间透露出几分淡淡的忧郁,眼眸深邃如一汪不见底的潭水,妖魅般勾魂摄魄,肤色白皙、近乎透明,仿佛从未沾染过世俗的尘埃,唇下一点痣,却邪气横生,噙着轻嘲的笑,佻达又蛊人。
她才不会因为反派生得好看就原谅他。
洛绎笙对她一笑,那细密的恐惧就附上她的西肢百骸。
珞弦盘坐在榻上,捏了个诀又将屋内点亮。
“谁在屋外?”
那窸窸窣窣的身影推开一点门缝,探进来一个脑袋,“师姐,我看你徒弟从你屋中出去后脸色很难看,你又训斥他了?”
什么叫又……哦,她好像确实常常贬低他。
“进来说。”
臾眠钻进房间,自然地为自己斟了杯茶。
“师姐啊,教徒弟还是得多些耐心。”
珞弦敛下眼睑,“这徒弟给你你要不要啊?”
如果,能将这尊大佛送出去!
臾眠呛了口茶,猛咳起来,“咳……咳咳……师姐你要害我……”“还是不要了吧,咳咳……”珞弦拧眉,神情低迷,“我实在是管教不好他,要不然,让父亲将他逐出青衡宗?”
但人最初就是她捡回来的,如今又要贸然驱逐,无论如何都说不过去。
万一这样也会被洛绎笙记恨。
恰此时,臾眠阻止道:“师姐,还是别了吧,阿笙他只是天资不如你,并非你教导有误。”
放眼整个修真界,天赋能与师姐媲美的也找不出几个。
臾眠以为她是在自责没有让徒弟尽早突破境界。
“方才是我缪言,”珞弦喟叹一声,“你把这药转交给他吧,我与他有些龃龉,他恐怕是不想见我的。”
实则是她想要减少与洛绎笙的接触。
“他若是问起来,你就说,是对他勤加修行的赏赐。”
珞弦忧心,莫名的示好会令他更为警惕,随意编了个由头。
臾眠捧着那灵药,打开瞄了一眼,忍不住慨叹:“师姐出手,果然送的都是最好的。”
臾眠平日里也没少受她照顾。
“师姐,那我就跑腿去咯!”
…偏房微芒之下,刻刀破开木纹,演绎成柔和的弧度,少年正专注地勾勒衣衫的飘逸。
“小师侄,你歇下了吗?”
臾眠轻叩门扉。
洛绎笙收了刻具与木雕,才起身去为她开门,“师叔,你找我有何事?”
“这屋内光线如此黯淡,别熬坏了眼睛。”
臾眠不免有些心疼,“哝,这是师姐赏给你的。”
洛绎笙微愣,那瓶丹药被臾眠给硬塞进了手心,“师叔己经替你看过了,这药吃不死人的。”
真吃死了,可就是他命不好了。
这话听着别扭,珞弦平日里对他虽差了些,但也不至于用什么毒药毒死他。
“唉?
你又在制傀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