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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雪堤惊墨

发表时间: 2025-05-11
宣和元年腊月十三,汴京东水门的暮色里浮着冰碴子,像天公随手洒下的碎玉。

十二岁的陆昭趴在石狻猊背上,鹿皮靴陷进半冻的雪泥,腰间墨斗突然绷首——用砒霜水煮过七遍的蚕丝泛着幽蓝,在暮色中如活物般颤动。

这墨斗是去年冬至父亲用军器监的边角料打的,榉木匣里还藏着半卷《鲁班经》,页边注满蝇头小楷,记着汴河七十二闸的尺寸公差。

父亲陆文远青灰色的官袍浸着潮气,那是掺了明矾的"工部蓝",能在暴雨中挺过两个时辰。

此刻他正用青铜矩尺丈量束水堤的收分,尺面上镌着《考工记》的治水诀:"凡沟防,必一日先深之以为式。

"陆昭记得上个月在陈留县,父亲用这柄矩尺测出民夫偷减了夯土层,当场杖责了都料匠——那人的惨叫声混着黄河浪头,至今还在耳畔打转。

"昭儿,戌时三刻了。

"北风卷着碎雪割过耳际,父亲握矩尺的手背青筋暴起。

今晨在军器监调试闸机时,八百斤的铁轮突然脱榫,划开的伤口用《九章算术》卷轴草草包扎,此刻宣纸上的血珠己凝成紫痂,像星图里的危宿。

陆昭缩了缩脖子,羊裘内衬的七层油绢裹着体温,母亲缝的时候总念叨:"汴京的雪黏人,哪像嵩山书院的干爽。

"那些油绢还是用河工们祭龙王剩下的蜡烛浸的,浸到第三遍时,母亲对着《齐民要术》里的秘方首皱眉。

汴河冰面突然传来细碎的崩裂声,墨斗丝线诡异地扭成麻花结。

陆昭想起上月见过的河图洛书拓本,那些纠缠的线条竟与眼前景象重合。

都水监赵主簿提着气死风灯奔来,灯影在雪地上拖出长长的蜈蚣痕,他腰间蹀躞带少了枚鎏金鱼符——那是开启水门闸机的信物。

"陆大人!

滑州金堤管涌!

"赵主簿的幞头歪斜着,露出鬓角新结的冰凌,"午时三刻发现的,起初只有黍米大的泉眼,申时竟喷出七尺高的浊浪..."陆文远转身时蹀躞带金环叮咚,七枚金环按《孙子算经》里的"七子联环"排列。

陆昭五岁就能背出间距:首环三寸六分,每环递减西分,暗合黄钟律吕之数。

父亲袍角扫过新筑的束水堤,夯土里掺的糯米浆还没干透,留下一道淡青弧痕,像极了《营造法式》里描的月梁曲线。

"取算筹。

"紫檀算筹盒在月光下泛着温润的光,盒盖刻的《周髀算经》日影图正指向鬼金羊星宿。

这是母亲用陪嫁的虾须镯换的,陆昭记得当铺掌柜拨弄算盘时的模样:"二十一根银筹,抵得上三品大员半年的冰敬。

"此刻指尖抚过"少广"章的竹刻,突然嗅到铁锈味——不是黄河的腥涩,是新鲜血液的甜腥。

冰层下传来闷雷般的轰鸣,墨斗丝线突然绷断。

陆昭看见对岸柳树上惊起寒鸦,它们盘旋的轨迹竟与去年秋汛时溃堤的水纹一模一样。

父亲己展开都水监的河防图,羊皮卷上朱砂标注的险工段,正与二十八宿银钉的位置重合。

"速备快马!

"陆文远将矩尺插入雪地,尺柄上的北斗七星纹没入雪中,"昭儿记着,管涌初现时,每刻钟流失的土方量可用《缉古算经》卷七的天池注水法推算..."话音未落,汴河突然掀起丈余高的冰浪。

陆昭被父亲扑倒在堤后,看见冰碴里裹着半截腐烂的镇水兽——那是前朝工部侍郎监造的铜牛,牛角上还系着褪色的五色缕。

赵主簿的灯笼滚落冰面,火光映出冰层下游动的黑影,形如《山海经》里记载的蠃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