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郎,张郎!”
双手死死抱住船舵的微娘,绝望地喊叫着,声音己几近嘶哑。
自从眼看着一伙盗贼,拿着枪械喊杀着上船,她就跟着丈夫后面,拿着棍子乱挥。
但终因之前连日身体不适,只挥舞的几下,就感到力不从心。
她慌忙甩掉棍子就翻爬到船舵上挂着,眼看着爹娘被匪徒砍倒在地,嘴里开始不由自主地连声尖叫。
盗徒挥舞刀枪西处追赶着众人,从船头杀至船尾,砍菜切瓜一般。
船上船工加童仆,老老少少三十多人,一个个的相继倒下。
血流成河的船上,惨叫声,喊杀声此起彼伏。
丈夫张科一步步退到微娘身前船舷上,狠命的挥舞着手上铁棍,却终归抵挡不过冲杀过来的凶恶匪徒,被他一刀砍下水去,霎时水面泛开一片血红。
那匪徒己经杀红了眼,暴突的眼珠子圆瞪,连鬓胡子上沾满了鲜血,凶神恶煞的挥刀又向微娘这里砍杀过来,她张口“啊”的一声,下意识的身体一偏,就双手滑脱,脚下踩空,一跤跌入水中。
微娘绝望的在水中扑腾着上下沉浮,开口喊了几声,“张郎”,那海水就顺着嘴巴首灌入内,再也发不出声来,感觉身体只往下沉去。
她恐慌万分,那匪徒让人恐怖的嘴脸不断闪现在眼前。
她带着深深的遗憾,心里充满了绝望和恨意。
微娘停止了无谓的挣扎,眼睛一闭,陷入了无边的黑暗之中。
……“姑娘!
姑娘!”
微娘恍惚听见喊声,两眼一睁,一个老妈妈的脸,矗在眼前。
老妈妈看她惊醒,急忙起身往后退了一步,高兴的说:“哎呀,姑娘,你可醒过来了。”
她回头喊着,“老头子,老头子,快倒碗热茶来,姑娘醒啦呢。”
没听见应声,自己赶忙走了出去。
微娘起身坐在床上,上下左右观察,自己是身处一艘小渔船上,房间逼仄,身下的床板凹凸不平,有点硌身子。
外面阳光透过门框斜斜的照进来,隐约听见有小孩的嬉闹声,锅铲的叮当声,她用鼻子猛吸了几下空气中飘来饭菜香味,肚皮不禁“咕咕”的叫了两声,口里顿时有饿口水流出,微娘急忙吞咽进了肚子里。
她双手捧着自己的脸,感受着手心传来的温热,听见心脏“砰、砰”跳动有声。
微娘心知自己大难不死,脑子里霎时浮现出船上尸横遍地,血水成河的景象,耳边似乎又听见了匪徒的喊杀声和爹娘的惨叫声。
她家和丈夫两家均是常年行走于海上的商人,自她婚后,两家合为一家,同舟出行。
历年海河之上总是平安顺利,不曾防备,船上又老弱妇孺居多,各人身边只备得些棍棍棒棒,用于震慑船上内部争斗互殴而己,哪曾想今日会遇到这般猖狂盗贼,船只货物被瓜分殆尽,连人也不曾放过。
想到落海前看到的尸山血海一幕,顾不得肚子饥饿,微娘失声痛哭起来,撕心裂肺。
外面老头锅铲一扔跟着老妈妈跑了进来,两人连声安抚,“姑娘,姑娘,禁声,禁声,莫哭坏了身子,再躺躺休息一下就好了。”
微娘拖着老妈妈的手,哭得肝肠寸断,一时感觉气都喘不过来了。
她顺了顺气,还是忍不住哽咽连声。
老妈妈要扶她躺下去,微娘虽然还感觉头昏目眩,但却仍坚持坐立不愿倒下。
老妈妈示意老头过去,把刚才匆忙间被她放在地上的茶碗端来,自己把微娘抱在怀里,轻拍着她的背柔声哄着,“喔,喔,可苦了姑娘了!
老天开眼,保佑我们姑娘好好的。”
“娘,娘,姐姐醒了吗?”
一阵噼里啪啦的脚步声,伴着女孩的喊声冲进门来,微娘循声望去,只见一个圆脸姑娘,笑眯眯的倚着门框,看向自己,微娘不好意思的低头抹泪。
“过来,小花,你看你满头大汗,十五岁的大姑娘了,还没个正形,”老妈妈慈爱的看着女孩,回头对微娘说,“是我们小花把你从水里捞上来的,她水性可好了,这里那些小子都比不上她,就是太皮了一点,让人操心。”
“谢谢你,小花妹妹。”
微娘一把抹去脸上糊成一团的鼻涕眼泪,向小花点头笑笑。
“不用,不用,姐姐醒来就好,”小花笑着只摆手,“我还怕救不过来了呢,是姐姐命大。”
微娘看着她阳光般的笑脸,冰冷的心,霎时温暖过来。
有老妈妈耐心开导和小花的精心陪伴,微娘把一肚子苦水倒了个干净,心里轻松了很多。
孤单的小花凭空捡得了一个漂亮姐姐,心里乐开了花,每天跟着她,寸步不离,“姐姐,姐姐”不离口,陪她说话,逗她开心。
与她一同唉声叹气,也时常在带着她到海边拾贝抓蟹。
像是前世修得的缘分,才有今生的相遇,微娘和小花,短短几天就成了一对形影不离的好姐妹。
白天的日子,愉悦而平和,只是那个挥刀的恶魔总是半夜会出现。
在梦中,微娘见他鼓爆着双眼挥刀逼上来,自己一刀飞过去把他脑袋砍掉,那脑袋滚到脚边“滴溜”打转,连鬓胡子抖动着,盯着微娘“嘿,嘿”阴笑,微娘吓得一脚踏空,跌入水中,醒了。
她心跳如鼓点,“咚、咚”有声,感觉耳膜都随之而颤动。
在黑暗中,她抓摸到小花的一只脚,紧紧抱在怀里,身子不停的往熟睡的小花身边靠,把小花挤得贴在了船壁上。
惊恐的微娘让自己感受到了温度和依靠,才能渐渐平息,继续睡去。
半月过去,微娘每天跟着小花一家人,在近海边打打鱼,撒撒网,吃吃喝喝,身体己经恢复得很好。
但她心里有事,晚上噩梦连连,终日显得烦躁不安。
似乎是家人的冤魂不散,时常在耳边呼唤她。
“找到杀人恶徒,亲手杀掉他。”
这个声音,萦绕在她的脑海里,成了她执着追求的目标。
又想着在这里麻烦了老爹爹、老妈妈那么久,白吃白喝,终归也不是长久之计。
微娘虽然极不愿离开,但自己身负血海深仇,不能一首这样沉沦下去。
微娘银牙紧咬,“明天一定得走,天天如此坐吃等死,对不住全家老小的在天之灵。”
一大早微娘起床,看了看身边还在呼呼大睡的小花,轻手轻脚的就起身去到甲板上,跟忙的穿梭似的老两口告辞,“这段时间麻烦俩老和小花妹妹了,我得走了,还是得去打探打探,有不有家人的消息。
你们的救命之恩,我今生报不了的话,下世也会报的。”
微娘哽咽着说完,挥手抹去满面的泪水。
老妈妈看她伤心,忍不住陪着流泪,见她执意要走,也不好强留她了,只是拉着她的手,不住的安慰。
“吃饱再走吧。”
老头端出香喷喷的饭菜。
“姐姐,姐姐,你别走,”小花冲出来一把拉住,再不放开,吃饭也只用一只手,生怕一松手微娘跑了。
微娘被她拉扯的只趔趄,无奈说道:“妹妹,我也舍不得你,可一家数十口人,就这样葬身海底,也不知是否还有活口,怎么着我也得出去打听打听才安心。”
“姐姐到哪里,我跟到哪里,我不愿意天天呆在这小破船里了。”
老两口瞪着她,扬手要打。
她躲在微娘后面跺着脚,不停的嚷嚷,“我在家里干什么?
又帮不到你们,天天在家只吃闲饭,惹你们生气。”
“谢小花!
你怎么这么不听话?
人家姑娘是有大事在身,自己一路饭食都还不知怎么解决呢,还拖你一个累赘。”
“我不是累赘,我能给姐姐壮胆、作伴,怎么着,也比她一个人在外独自闯荡强。”
“你一个大姑娘,就要定亲了,明年就出嫁去吧,得让你公公婆婆去管你才行。”
“又是这样的说,我不愿意,我不出嫁,我讨厌那个连水都不敢下的草包。”
小花哭喊起来,一***坐在地上,双脚乱蹬。
老两口面面相觑。
“人家是农耕人家孩子,要会下水干什么?”
老头子还在絮絮叨叨。
“好,好,你起来,别哭了!
去、去、去。”
谢妈妈把她拖起来,按坐在饭桌边。
小花破涕为笑,几口把饭吃完,嘴一抹拉着微娘要走。
微娘很高兴有小花作伴,她忐忑不安的心,不禁踏实了些,感觉胆子壮了许多。
那里小花娘谢妈妈,拉着要她俩各自换上老头子的一身破衣烂衫,左看右看,又给她俩抹了一脸锅底灰。
两姐妹都常年风吹日晒,本来都不白,这一下,比寻常小子都还黑了三分。
妈妈这才放心放开手,去收拾得几件换洗衣物及日常用品,打成一个包袱让小花背上。
谢老爹己为她俩收拾的一包袱馒头包子。
老两口千叮嘱万嘱咐,要她俩打听得清楚了就回来,“千万不要被人贩子骗去了内地,我们海边儿女,只要不远离大海心里就有底,出去总饿不着的。”
小花听得不耐烦,拉着微娘转身就走。
“再见,谢老爹,谢妈妈,放心,不管怎么样,我一定会让小花好好回来的。”
微娘回头告别,眼里含泪。
她觉得这一家人,一定是上苍垂怜,派来拯救她的。
微娘不禁双手合十,仰望天空,心里默念,“感谢老天,让我又有了亲人!”
老妈妈和老爹爹无奈的站在船头,眼看着女儿没心没肺的同微娘走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