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读课的阳光斜照在期中考试卷上,鲜红的"148分"刺得我眼睛发酸。
林杨又用铅笔尾轻轻戳我后背:"借块橡皮。
"他指尖的温度透过校服布料渗进来,比我爸一年里碰我的次数都多。
班主任把市级三好学生奖状递给我时,粉笔灰正从她发梢簌簌落下。
"好好准备中考,你能冲市重点。
"她拍了拍我肩膀,这个动作让我想起上周在玉米地里,林杨也是这样拍掉我衣领上的虫卵。
教导主任在广播里念我名字时,粉笔灰正在光束里跳舞。
"全市物理竞赛一等奖..."我攥着奖状往家跑,却在院门口听见父亲的声音:"女娃读再好也是别人家的。
"他正给邻居男孩示范怎么用竹片削陀螺,那孩子裤子上还沾着我昨天帮他补作业时蹭的墨水。
晚饭时我把奖状压在搪瓷碗下,父亲却用筷子挑起来扔进了灶膛。
"浪什么浪?
"火舌舔上塑封膜时,他后槽牙上的菜叶随着咀嚼上下晃动,"明天跟老子下地拔草去。
"林杨家总飘着排骨汤的香味。
他妈妈会把我冻红的手捂在掌心呵气,他爸爸教我们解数学题时总说"小雨这丫头灵得很"。
那个飘雪的周末,他家暖气片上烤着的橘子皮滋滋作响,我们在里屋第一次偷尝禁果时,窗外腊梅枝丫正轻叩玻璃。
事后林杨用校服外套裹住我,他身上有股晒过太阳的棉絮味道。
"等考上大学..."他话没说完就被他妈妈叫去端菜。
我摸着肚脐下方新长出的绒毛,突然想起父亲说女孩肚脐凹陷才是好生养的标志。
当验孕棒浮现两道红杠时,操场边的夹竹桃开得正艳。
林杨妈妈颤抖的手捏着两千块钱:"阿姨陪你去医院..."可父亲抢过钞票时的狞笑让我浑身发冷:"正好试试是不是男胎!
"他转身就去了赌桌,留下我跪在堂屋搓衣板上,腹中绞痛如刀绞。
奶奶偷偷塞给我的堕胎药,在枕头下藏了三天还是没敢吃。
夜里摸着小腹微微的隆起,想起生物课本上说胎儿三个月会有心跳。
月光从瓦缝漏进来,照见墙上我小学得的奖状,边角己经卷曲发黄。
临产那夜暴雨冲垮了村口石桥。
我在镇卫生院的铁床上嘶喊,听见父亲在走廊追问医生:"带把儿的吗?
"当婴儿啼哭穿透雨声时,他踹翻长凳的巨响盖过了护士的祝贺:"又是个赔钱货!
"血水顺着床单滴落,我数着吊瓶里葡萄糖的气泡,突然想起被父亲淹死的母猫刚生的一窝崽。
护士把皱巴巴的婴儿抱来时,她右耳垂上有颗和我一模一样的红痣。
父亲骂骂咧咧去办出生证明,我偷偷在"父亲"一栏划掉了林杨的名字。
窗外泡桐花被雨打落,粉紫色的花瓣粘在窗玻璃上,像淤血的痕迹。
女儿满月那天,父亲破天荒煮了红鸡蛋。
他掀开襁褓查看的动作,像在集市挑拣牲口。
"***大,下次能生儿子。
"他嘟囔着往我碗里夹了块肥肉——这是记忆中他第一次给我夹菜。
暖暖哭闹时,我发现她后颈有块蝶形胎记,和林杨咖啡杯底的形状一模一样。
父亲在院角磨镰刀的声音突然停了:"县中老师来家访,说你还能复学。
"他吐了口痰,"反正小崽子吃奶粉。
"我低头看着暖暖吮吸我渗血的***,她湿漉漉的睫毛在阳光下近乎透明。
晒场上的玉米粒被风吹得沙沙响,我突然明白:就算是稗草,也要在麦田里拼命长高,才能看见更远的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