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4年芒种后的第三个雨天,六岁的沈云辞把供桌上的糯米糕捏成小狗形状,青崖子手持藤条迈进大殿时,他正撅着***往功德箱里塞青蛙,那青蛙额间沾着朱砂,背上贴了张歪扭的驱邪符,师父的咳嗽声吓得他手一抖,青蛙蹦到三清像头顶撒了泡尿。
五雷咒的练习从午时开始,青崖子并指抹过桃木剑锋,剑身腾起细密电光,五星列照,焕明五方,水星却灾,木德致昌,老道诵咒声如裂帛,檐角铜铃应和着泛起青光,沈云辞学师父掐诀,掌心突然爆出团绿色火球,火球追着道童清风的***烧,将他的道袍燎出个爱心破洞。
师兄提着水桶灭火时,沈云辞溜到后山摘野果,山径上的蚂蚁排成敕令符形,每只虫豸背上都粘着星点朱砂,他蹲下戳弄虫阵,腐叶堆里突然露出半截焦黑石碑,光绪二十三年雷诛妖道于此的字迹间,留着五道深及寸许的爪痕,与他后颈的北斗烙纹分毫不差。
雷击木所在的山坳泛着焦糊味,沈云辞握紧桃木剑念咒,雷霆号令,急如星火,十方三界,顷刻遥闻,枯枝应声炸裂,惊起满山寒鸦,鸦群在空中聚成酆都城轮廓,某只独眼乌鸦撞进他怀里,爪上系着半张1998年的船票残页,票根日期被血渍晕染成2012。
暴雨突至时,沈云辞抱着雷击木往道观跑,怀中的焦木突然渗出尸油,在他衣襟画出生死簿残卷,途经乱葬岗时,某个无碑坟茔里伸出白骨手,指尖夹着颗包糖纸的奶糖,他剥开糖纸舔了口,尝到的却是师父药汤的苦味,糖纸内侧用血写着二十三这个数字。
子时值夜,沈云辞用雷击木刻小船玩,烛火将他的影子投在《阴符经》上,那影子突然自立起来掐他脖颈,他抓起刻刀念焚符烈煞,火铃威光,影子惨叫着缩成团黑雾,落地化作腥臭黏液,清风闻声赶来时,正见师弟用朱砂笔给黏液画八字胡,还扣了顶纸折的乌纱帽。
五更天雷暴再临,青崖子立在银杏树下引天雷淬体,道袍上的北斗纹吸摄电光,老道突然掷出桃木剑,剑尖蘸着雷火在沈云辞掌心烫出敕字,记住,雷法不是背口诀,青崖子咳出血沫,指尖点着他胸口的酆都纹,是让九天应元府记住你魂魄的形状。
暴雨冲垮藏经阁后墙,沈云辞在瓦砾间扒出个铜匣,匣面云纹与他佩戴的玉珏相同,开启刹那,整座道观的三清铃炸成碎片,匣内黄裱纸写着西句谶语,三雷惊蛰龙抬头,五鬼运财水倒流,稚童笑指生死簿,老道泪洒酆都楼,纸角盖着周慕云的名章,日期却是2018年冬。
当夜沈云辞高烧不退,梦中反复看见青崖子跪在倒悬客轮甲板上,将桃木剑刺入心口,剑柄涌出的不是血,而是混着泥沙的长江浊浪,孟婆端着汤碗在云层间穿行,往他嘴里塞了颗跳跳糖,醒时枕边放着碗符水,水底沉着张地府罚单,写着擅启禁制扣三百阴德。
晨课练禹步时,沈云辞故意踩歪步罡,将清风刚扫拢的香灰踢出八卦图,师兄举着扫帚追到后山,却见师弟正用雷击木捅马蜂窝,溃散的蜂群在空中拼出敕令符,蛰得清风肿成猪头,青崖子罚二人抄《清静经》,沈云辞的毛笔却总往清风脸上画王八。
夤夜惊雷再临,沈云辞摸到银杏树下,青崖子独坐雨中雕刻木人,老道后背的酆都疤痕泛着青光,那木人面容与他儿时一般无二,师父,他刚开口,青崖子突然捏碎木人头颅,碎屑里掉出片青铜镜残片,映出的不是当下庭院,而是2023年罗布泊的沙暴,风沙里隐约有倒悬客轮的轮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