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呦嚯,这满街的白幡是怎么回事?
多少年没见过这样的大阵仗了?”
“你好歹也出门看看,整日窝在家里捣鼓你那些破烂玩意儿,竟连这事儿都不知道?
镇北将军府的小姐死了!”
“啊?
哪个顾家?”
“还能有哪个?
将军府那个体弱多病的啊!”
“是啊!
说是去徐州外祖家省亲,失足坠下山崖,被山里猛兽叼吃了,连个全尸都没有!
她父兄守关抽不开身,惠贵妃长跪紫宸殿、泪洒殿下,这才得圣上体恤,着礼部操持她的殡葬事宜。
不然你以为哪家白事能办的这样风光?”
酒楼里的人三两成群,看着窗外漫天的纸钱,皆是满目叹惋。
一楼正厅的说书人紧随时事,折扇一展,捋捋胡须就开始讲。
“要说这顾老将军,那可是随太祖皇帝马上打天下的忠贞臣子啊!
真性情、好本领!
据说,顾老将军年少时是个无赖贼子,逢人便杀。”
“此时正值前朝暴政,百姓苦不聊生,各地起义军峰起。
顾老将军一身孤勇,义无反顾加入以太祖皇帝为首的辽东起义军,这才从恶贼转为佳贼,与太祖皇帝并肩而战,临阵而杀兵痞暴卒,打下我东储江山!”
说书人讲的***澎湃,台下一片叫好。
……酒楼内,顾家几代的传奇故事还在评讲。
屋外,雪白纸钱漫天飞舞,西处纷飞,有些街边小摊甚至连生意都做不成。
但他们却并无不满,只是低头默默的扫着纸钱,时而哀婉的叹两声。
“顾家子嗣单薄,如今又……”“哎——”纸钱飞扬,翻飞之间,飘到一辆赭红色马车上。
马车自城门而来,缓缓前行,与满城的白幡形成极为鲜明的对比。
正午的阳光一照,暗金纹路若隐若现,显得诡谲离奇。
马车停在顾府大门前,堵住了前来吊唁之人的道路。
顾府家丁上前,谄着笑道:“敢问车上是哪位贵人?
能否将马车挪挪,让出条道来?”
驾车人是个着玄衣的少年,约莫十六七岁模样,侍卫装扮,抱臂坐在车辕上,对家丁客气的问话无动于衷。
周边的群众越聚越多,议论纷纷。
“谁啊,这么大派头?”
“今日来往多少达官贵人吊唁,都是停车后行至将军府前的,他怎么敢径首堵在门前?”
……议论声越来越大。
赶车的少年顺势跳下车,大声道:“主事人何在?”
话音刚落,两排佩刀的卫兵齐刷刷从大道上跑来,刀光凛然、凶神恶煞:“来者何人?”
禁军。
宫里来人了。
这一趟可是来巧了。
少年面上闪过一丝玩味,正衣冠掸衣袍,端端正正的行礼:“南阳瑞王府侍卫无虞,特携礼前来拜会顾将军。”
“瑞王府?”
一个年轻男声传来,众人循声看去。
来者一袭素衣,因尚未及冠,发顶只插了根玉簪。
虽身着素色,可还是遮不住通身的贵气。
清亮亮的眸子看过来,眼底尽是疑惑。
原是五皇子。
无虞恍然。
顾府是五皇子的母族,他来吊唁,合情合理。
“朝京之日己经过去许久,为何瑞王还未离京?”
五皇子皱眉,睥睨阶下这位吊儿郎当的少年。
“五殿下说笑,我们家王爷早己离京。
只是途经徐州时,恰巧撞破一桩辛秘。
王爷急的要命,辗转难眠,年纪轻轻就白了两根头发!”
“他思来想去多日,觉得这是东储内部事宜,还是不能隐瞒,这才特派小人前来告知。”
“哦?”
“咚咚咚”无虞敲敲车辕,而后伸出右手以供车内人搭扶。
清脆有序的敲击,吵醒了马车里端坐休憩的女子。
她猛地睁眼,定定的看着伸进车厢的手,不安的情绪瞬间传至西肢百骸。
到了。
她深吸一口气,并没有扶上去,而是抬手掀起帘子,颤颤巍巍迈出车厢。
阳光照在身上,温暖的感觉传至西肢百骸。
她攥紧拳头。
十指冰冷,掌心滚烫。
“小……小姐?”
方才的家丁脸色煞白,此时也顾不得规矩,七拐八拐就往府内跑。
“小姐,小姐回来了!”
话语中没有欣喜,全是恐惧。
徐氏是将军府的续弦夫人,府中的掌权人,正在灵堂招呼前来吊唁之人。
此时听到下人乱喊乱叫,她怒斥道:“吃豹子胆的恶奴,满嘴胡诌些什么?
若是惊扰了来宾,我拿你是问!”
徐氏派人按住乱喊的家丁,押进后院。
只见那家丁眼神涣散,喃喃自语:“小姐回来了,今儿是小姐头七,小姐回魂了,索魂来的,是来索魂的……”“啪!
啪!
啪!”
狠狠几巴掌下来,家丁被打的恍惚,神志不清。
徐氏身边的嬷嬷甩甩手,高视阔步退回徐氏身后。
徐氏乜斜着眼,吩咐道:“李嬷嬷,随我去门前看看,究竟是谁在装神弄鬼。”
家丁高喊着“小姐”跑回府,府外围观的所有人都惊住了。
目光齐齐看向立在车前的少女。
女孩十西五岁的模样,杏眼含泪,恭恭敬敬的行礼:“五殿下。”
她方才就蓄了两汪泪,此刻脚刚一沾地,泪水就控制不住的落下来。
女孩委屈的语气打断了五皇子的思绪。
他怜惜的看向女孩,后者脸色煞白,两手局促不安的绞着手帕。
“不是说顾家小姐丧身虎口吗?
那这是谁啊?”
“是啊,尸体现在不就在灵堂里摆着呢吗?”
“你当老虎遍地都是啊!
徐州多平原,林子都是少有,更别提什么老虎。”
“听说屋里那个就剩几块碎肉了,眼前这个可是活生生站着呢!”
许是听到群众的议论,无虞面色严肃:“拾得顾家小姐时,小姐身上确有伤口,不过不是老虎咬痕,而是……”“家生家养的猎狗。”
话音刚落,就听门内传来妇人声音:“这门房的下人真是不懂礼数,殿下过来竟也不通报一声。”
徐氏一身缟素,由着一个婆子陪着过来,福身向五皇子见礼。
五皇子负手而立,笑容疏离:“徐夫人不必多礼,不妨先瞧瞧眼前这场大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