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为什么会生病?
人,为什么要救人?
生老病死、喜怒哀乐——或许人类的生命,本就是宇宙中偶然凝结的渺小倒影。
每个细胞、每分每秒都在衰亡与新生间巡回往复,正如文明总在废墟上重建祭坛。
明知洪流不可逆,却仍孤身而往。
这,才是人。
……他正驻足于一片空茫的空间内,呼啸的风声灌入他的耳廓。
“别、别杀我,孩子……别动手、不要……”“你最不喜欢夺走生命的感觉不是吗……求你了、求你了,别杀我……啊啊啊啊啊!”
这里似乎没有边界、没有尽头、更没有任何生命体存在。
除了他,以及他面前那具血肉模糊的肉躯。
“在说这话之前、您知道吗?”
他略微弯下身子,眉眼含笑,俯视着脚下涕泗横流的将死之人。
“若是不宰了你,那我才是在杀人,”“畜生。”
……杭城,西湖区。
阳光福利院。
清晨的宁静被一阵吵嚷声打破。
“哎,要出门了嘞,表急啊!
还不是要带个小伢儿来,耽搁了点儿时间嘛!
“这个年纪的小孩儿顶欢喜困懒觉嘞……”耳朵肩膀夹着手机、正忙着跟行李包较劲的男子瞧上去约摸三十来岁,黑发黑眼,穿着身卷了毛边儿的棕灰色运动服,整个人都显出一副不修边幅的邋遢劲儿。
“嘿,咋可能是我贪睡,你个毛又不是不晓得!”
电话对面的那人不知道说了什么,给他急得方言愣是往外飚,试图用比方才更大的声音掩盖自己的心虚。
挂断电话的荣昌心里苦啊。
早知道昨晚就不看球赛回放看到凌晨两点了,弄得连收拾行李的功夫都没有。
这熬夜的毛病要是再不改,怕是他脑袋顶上的毛都剩不了几根儿。
“荣叔,早上好。”
院长办公室的门开了条缝,门缝后钻出一个雪白的小脑袋。
“您需要帮忙吗?”
“诶呦!
小春生,来得正好!
帮叔把那件外套递来。”
荣昌眼睛一亮。
“对,就是挂门边儿挂钩上那件。”
显然,他说这话的时候没考虑到门口的孩子才刚满七岁。
——七岁小孩的身高,想要够到与成年人身高相仿的挂钩,难度堪比登天。
于是己经从门外进来的宿春生,只得与荣昌面面相觑。
“我帮您打包行李吧……荣叔,您去忙。”
他认命般地叹了口气,白净的面庞上浮现出不属于这个年龄的忧愁。
这是宿春生来到这个世界的第西年。
西年前的春天,三岁的他毫无征兆地出现在福利院的门口。
是院长荣叔发现无亲无故的他,于是就此被福利院收留。
……宿春生曾以为。
人死了,就是死了。
却没成想在濒死的那一刻,他支离破碎的整具身体被拼凑完整,却莫名其妙地缩了水。
又在数阵刺眼的白光中,被送到了这样一片陌生的地方。
这方世界,与他原来的世界不太一样。
他盘着腿,坐在几乎能将他整个人都装下的行李箱旁,把里面数件乱丢的换洗衣物取出来叠好,让它们待在该在的位置。
对于小孩子来讲或许很难,但他在死前确实己经成年了。
准确来讲——刚过完十八岁生日不久。
虽然他并没有和任何一个人透露穿越的事,哪怕是荣昌也不知道。
毕竟这种事对于一个普通人来讲,还是过于惊悚。
“荣叔……”宿春生幽幽开口。
“您昨晚是不是又熬夜了?”
“欸——咋可能呢!
院里的工作那么多,咳咳、你荣叔我昨晚可是忙着处理文件来着。”
荣昌心虚地摸了摸鼻子,瞎话脱口而出。
这会儿他也没闲着,好歹取了外套,顺便从抽屉里翻出个落灰的车钥匙。
宿春生收拾好,眼瞅着他胡编乱造。
他倒也没多说什么,只是抬起脚迈过地上的一堆杂物,背着自己的小款书包站在一旁。
你的行李箱你自己合上。
他的目光显然是这个意思。
荣昌嘿嘿一笑,手脚麻利地将行李箱合起。
一手拖着箱子,一手牵着小孩下了楼。
这孩子这几年被他养得,倒是越来越有人味儿了。
荣昌还记得宿春生刚出现在福利院时的模样,无论是皮肤还是发色皆是极度病态的苍白。
小家伙穿着不合身的、宽大的破旧长衣,在他的目光捕捉到他时——这孩子眨了眨那双淡血色的瞳子,瞳色浅淡得甚至有些诡异。
什么都像,就是不太像个人。
别是因为白化病被家里人抛弃了吧?
当时的荣昌忧心忡忡,领着崽子到处跑,恰巧那几天院里附近的监控年久失修,连抛弃他的父母都找不着了。
那孩子倒也听话。
被他牵着一声不吭的,他去哪儿就跟去哪儿。
他托了公司分部的人脉,可惜二十世纪末的情报网也不算发达,更何况这只是个小小的孤儿院门口。
谁闲的没事会来这儿盯梢?
因此这事儿,也就不了了之了。
那天他坐在福利院门前的台阶上,叼根烟吧嗒吧嗒地抽,吞云吐雾的,发愁这白化病的小哑巴该怎么安置。
首到一声稚嫩的童音传到他的耳中。
“宿春生,”那小家伙正蹲在台阶上注视着他。
二人的中央隔着缭绕的烟气,迷蒙了那张稚嫩的面孔,就像是层遮蔽了他的过往的迷雾。
“名字……我的。”
荣昌一时不知道应该先庆幸这孩子不是哑巴,还是该忧心他过去究竟遭遇了什么。
他掐灭了烟头。
不论如何,说不定他跟这孩子的相逢也是宿命呢?
一来二去,总算将宿春生在福利院安置了下来。
说来也怪,自从这孩子来了福利院之后,院里的孩子们再就极少生病了。
哪怕偶尔有个小病小灾的,也好得比之前快了不少。
荣昌想破头也没想明白,最终只能归结于这孩子命好,毕竟命格这东西异人也没研究明白呢不是。
“荣叔、荣叔?”
宿春生坐在小轿车的后座,努力朝他招了招手。
“我们出发吧。”
荣昌墨镜一戴,车窗一摇。
“走咯——叔带你去灵隐寺见见大世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