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尘刚从律所出来,肩头还落着几缕斜阳,多年来,他沿着父亲王元白的路,在这市井街巷中为弱小者争权益、寻公道,每一步都踏得坚实,却也步步沉重,往昔那团笼罩家庭的阴霾从未真正散去。
走到人潮最拥挤的十字街口,王尘正出神,一声高喊传入耳:“王尘!”
王尘抬眸,便撞进赵伟那双狭长的眼里,他身着一袭意大利手工西装,腕间那块劳力士在余晖下耀武扬威,脸上堆着笑容。
“好久不见呐,老同学。”
赵伟大步跨近,伸手想拍王尘肩膀,王尘身形微微一侧,避开那看似亲昵的触碰,眉头轻皱,目光审视着眼前人,声音冷硬:“是挺巧,赵伟,不过我没觉着有啥可寒暄的。”
忆起当年,家中变故像场醒不来的噩梦,父亲接下那棘手官司,本是正义执剑,斩向罪恶,却不想引火烧身。
赵伟的父亲赵鸿飞,乃临江市灰色产业“土皇帝”,倚仗财势,醉驾撞人至死,妄图以金钱权势逃脱法网,买通他人顶包,西下打点,行事极为嚣张。
死者家属满心悲戚,言辞恳请王元白为其打官司,那架势是非他不可,定要胜诉才行,王元白深知这案子棘手,背后之人更是背景深幽、势力难测。
但他本身骨子里就嫉恶如仇,他搜罗证据、日夜奔走,将赵鸿飞酒驾肇事、KTV 藏污纳垢、洗浴中心暗售违禁品等丑事一一扒出,呈于公堂日光之下,让那罪恶无所遁形,赵鸿飞终是被法律重锤敲落,判了***。
本以为正义得胜,可没多久,王元白竟离奇失踪,再见时,只剩那具惨不忍睹、面目全非的遗体,民间流言蜚语,嘶嘶吐着“得罪权贵、惨遭灭口”的信子,啃噬着王尘年少的心。
“别这么冷淡嘛。”
赵伟双手抱胸,并对王尘的疏离毫不在意,脸上笑意不减反增,“今晚我组了个局,都是以前老相识,大家念叨你好久了,一起聚聚呗。”
王尘嘴角浮起一抹讥讽:“不必了,我没那闲情逸致,和你也没什么旧可叙。”
说完,转身要走,他深知赵伟这“热情”背后必藏祸心。
“哟,这么急着走?”
赵伟提高音量,尾音拖长,透着股笃定,“张静涵今晚也来,你就不想见见?”
这话像道凭空劈下的惊雷,王尘脚步瞬间钉在原地,脑海中那张青春甜美的面庞瞬间清晰——张静涵,校园里的浅笑、月光下的牵手、秘密基地里的私语,往昔种种如潮水涌上心头。
父亲出事、家庭崩塌那阵子,她也似人间蒸发,王尘西处寻觅无果,满心狐疑与担忧被岁月熬成心口朱砂痣。
王尘身子微微颤抖,缓缓转身,目光紧锁赵伟,试图从那看似无辜的脸上寻出破绽,声音因克制而略显沙哑:“你说真的?
她在哪?”
赵伟摊开手,耸了耸肩,一脸无辜模样:“骗你做啥?
今晚八点,我在天衡山有栋别墅,她会准时出现,你去了不就知道了。”
他眼里闪过一抹得意,像个布好棋局、坐等对手入局的棋手,拿捏住王尘命脉,料定这份牵挂能拽着他踏入陷阱。
王尘攥紧拳头,指节泛白,内心天人交战。
理智警铃大作,告诫这是赵伟复仇阴谋,是布满尖刺的险途;可情感如藤蔓缠缚,对父亲死因不明的不甘、对张静涵下落的揪心,合力拉扯着他。
良久,他咬咬牙,深吸一口气,抬眸迎上赵伟目光:“好,我去,但要是你敢耍什么花样,我不会放过你。”
赵伟笑容愈发灿烂,拍了拍手:“那就说定了,晚上见,保准让你‘惊喜’。”
言罢,转身没入人群,徒留王尘站在街口。
夜幕如墨,天衡山!
王尘如约而至,别墅华灯璀璨,欧式雕花大门宛如巨兽獠牙,吞吐着衣香鬓影,王尘一袭素色风衣,步伐沉稳却暗藏戒备,踏入大厅。
管家引领王尘进入包厢内,欢声笑语溢出,赵伟率先迎来,那笑容在暧昧灯光下扭曲变形,满是阴谋得逞的快意。
王尘目光如炬,扫视一圈,未见张静涵身影,心猛地一沉,刚要质问,赵伟却凑近低语:“别急,好戏才开场……”包厢门悄然掩上,隔绝了外头繁华。
王尘强压下心头怒火,目光扫过屋内众人——那些所谓“老相识”,竟全是一些生面孔,这场聚会从一开始便是赵伟精心铺陈的戏台,而他是被诱入局的主角。
“赵伟,张静涵呢?”
王尘寒声问道,打破屋内虚浮的热闹。
赵伟嘴角一勾,抬手示意王尘入座,轻描淡写道:“急什么,人一会就到,先喝杯酒,叙叙旧嘛。”
桌上摆满珍馐美酒,可在王尘眼里,不过是满盘算计、杯杯祸水。
他站在原地未动,双手紧握成拳,周身气场冷冽如霜。
就在气氛剑拔弩张之时,包厢门缓缓推开,一道熟悉身影踏入,王尘呼吸一滞——是张静涵,可眼前的她褪去昔日青涩纯真,一袭红裙艳丽却透着沧桑,眼神闪躲,不敢与王尘首视。
“静涵……”王尘轻声唤道,嗓音不自觉地带了丝颤抖,上前几步,却见张静涵侧身避开,咬唇不语,那疏离姿态如同一把钝刀,割扯着他的心。
“哟,旧情人见面,可真感人呐。”
赵伟阴阳怪气地插言,踱步到张静涵身旁,伸手揽住她纤细腰肢,那动作满是宣示***的意味,“王尘,你可别误会,这些年静涵跟我在一起,过得好着呢。”
王尘怒目圆睁,死死盯着赵伟那只手,恨不得将其斩断:“你到底对她做了什么?
把话说清楚!”
赵伟冷笑一声,拉着张静涵坐下,给自己倒上一杯红酒,晃荡着猩红色液体,慢悠悠说道:“你爸,”赵伟拖长了音调,每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艰难挤出,裹挟着多年积攒、己然腐朽发臭的恨意,“可真是能耐非凡呐,仗着那点所谓的正义当剑,把我家老爷子从高高在上、风光无限的云端,一脚踹进了万劫不复的地狱深渊,哼,何其威风!”
说着,他仰起头,目光扫过包厢奢华却逼仄的空间,似是妄图从这方寸之地寻回往昔自家产业昌盛时的纸醉金迷,“就一夜之间呐,我家那些个KTV、洗浴中心、游戏厅,哪个不是日进斗金、夜夜笙歌、呼风唤雨的场子?
却像泡沫一样,‘啪’地一声,全完了,灰飞烟灭,化作了一缕青烟,啥都不剩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