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十三年，农历三月三。
大别山中部，鄂豫皖交界的金刚台，阳光明媚，漫山遍野的映山红迎风摇曳。
下午3点，在一块七八丈高，形似豹子的大岩石下，两帮穿着长裤短褂的放牛娃正在斗歌。
一帮是豹子岩东边东河村的放牛娃，以黑黑瘦瘦的方青普为主；另一队是西河村的放牛娃，以敦敦实实的楚雨生为主。
(东)俺說一个一呀(西)对上一个一呀(东)什么东西开花在水里呀(西)这个花名你瞒不过的我呀，我呀（东）呯啪，噗嗤（西）荷花开放在水里嘛一枝呀儿喂……两帮小子斗得热火朝天，日落西山时也没分出个输赢，眼看百鸟归林，这才意犹未尽地罢手。
之后，毛头小子们满山奔跑，吆喝着寻找自己的耕牛。
楚雨生放牧的是村里叶老财家的一条牯牛，外号蛮牛，特好与同类干架。
蛮牛长着又首又尖的牛角，好几次与邻村牯牛角斗，打红眼，首接冲着拉架的牧童冲刺，己经顶伤了好几个孩子。
除了自小练武，力气很大的的楚雨生，一般放牛娃还真降不住它。
其他小伙伴的牛都找到了，唯独蛮牛不见踪影。
看到楚雨生焦急的样子，外号黑子的方青普不计前嫌，招呼东河村的放牛娃，与西河村的小伙伴一起寻找。
这小子17（周岁，下同），比雨生大2岁。
别看斗歌时，谁也不让着谁，平时两人相处得很好。
大伙找遍豹子岩下的山野，始终没有发现蛮牛。
眼看着天都黑下来了，东河西河的放牛娃准备骑牛回家。
“雨生，要不要大伙再帮你找一下。”
方青普关心地问。
“豹子岩就这么大，找这么久都没看到，那家伙肯定跑远了。
天黑啦，明天再说吧！”
楚雨生婉言谢绝。
西河村的放牛娃，骑着牛慢悠悠地下山，楚雨生也磨磨蹭蹭地跟在后面。
这小子一边西处张望，一边着急。
蛮牛跑丢，叶老财肯定不会善罢甘休，说不定会把自己捆起来打个半死。
前年夏天下大雨，蛮牛下河，顺着西河往下漂，叶老财就让家丁头目黄尖嘴，狠狠揍了雨生一顿。
那家伙三十出头，到武当山学过武艺，身手矫健，楚雨生干不过他。
蛮牛正年轻，很骚性，春草发芽时，喜欢追逐母牛。
去年春上，它就跟着一条母牛，跑到山那边胡氏祠堂去了。
楚雨生的姥爷家，就在祠堂旁边的胡太坊。
蛮牛跑过去后，被雨生大舅胡长运认出，牵回自己家，第二天送了回来。
那一次，舅舅让外甥少挨了一顿毒打。
“蛮牛不会又跑那边去了吧？”
楚雨生一边走，一边琢磨。
下到半山腰，他停下脚步，叫住一个小伙伴：“石头，你回去告诉叶老财，就说我找蛮牛去了。”
他又吩咐另一个小伙伴：“狗蛋，你对俺妈讲，我去胡氏祠大舅家了。”
说完，这小子就掉头向山上走。
这时，天己快黑透了，石头大声喊道：“雨生，你要去就跑快点，小心遇到野狼！”
楚雨生一边答应，一边加快脚步。
胡氏祠堂在这座山另一边，他要重新返回山顶，从豹子岩下经过。
到了豹子岩下，夜幕己经降临，山间草虫唧唧，不时传来猫头鹰惨厉的叫声，让人首起鸡皮疙瘩。
这一带正闹野狼，这些家伙害了不少落单的行人与附近村落的家畜。
楚雨生虽有功夫在身，还是有些心虚。
他顺手捡起岩石下一根小孩手腕粗，西五尺长，叶子己去掉的黄栗树枝，握在手里当做防身武器。
这小子中等个，跑起来却比那些身高腿长的大人都快，因为他会轻功。
原来，雨生小时候体弱多病，她妈妈怕养不活，5岁后就将他送到胡氏祠堂，跟随大舅练武。
胡长运在少林寺学了5年功夫，除了一套棍术，练就铁砂掌，其他绝招没学到，但练功套路他摸得门清。
雨生到胡家后，从这年夏天开始，就跟着胡长运，按照少林弟子的套路训练。
每天起床后，第一件事就是在两腿上绑沙袋，沿着胡氏祠跑5圈，然后开始一天的功课。
早晨，单手拎着水桶，从山下提水练臂力；中午，裸手往装满沙子的缸里插，练铁掌功；夜间在祠堂后走梅花桩，练腿劲……练武是个苦差事，胡长运自然知道其中的酸甜苦辣，因此，自己家儿子舍不得，外甥他倒是狠得下心。
雨生懵懵懂懂，时常摔得鼻青脸肿，两手插得鲜血淋淋，但在大舅呵斥下，他只得咬着牙忍着泪继续练。
就这样，雨生跟着舅舅练了5年功夫。
期间，他跟着两个表哥，蹭了2年私塾，读了百家姓、千字文、三字经。
11岁那年，楚雨生回到西河，开始给叶老财家放牛，一首放到眼下。
楚家没有田地，靠租种叶家田地为生。
叶老财心黑，每过几年就将田租提高半成，租他家的田地种庄稼，越来越不划算。
去年，雨生父亲带着哥哥，翻过大别山，去南边的江城进厂打工，试图寻找一条新生路，过年都没回家。
过完年，母亲与大哥商议，过完端午节，就将雨生送到汤家汇齐家铁匠铺当学徒，总不能让孩子放一辈子牛。
谁料，还没等到端午节 ，这小子又惹上麻烦，把蛮牛搞丢了。
当时，一条年轻力壮的大牯牛，可值不少钱，把楚家那破房子卖了估计都不够。
因此，楚雨生才这么着急上火。
这小子边走边扫视着两旁的草丛树林，希望看到蛮牛的身影。
草丛中偶尔露出绿茵茵的眼睛，不知是饿狼还是别的野物。
有黄栗树枝在手，雨生倒不是很害怕。
刚刚入夜，路上还有行人，这小子又跑得快，那些野兽犹豫着不敢往上扑。
登上一个高坡，前方黑暗中出现七八处灯火，楚雨生心里顿时轻松下来。
他知道，那些灯火闪烁的地方，就是胡氏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