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昏暗的巷子里出现几串凌乱的脚步声,紧跟而来的是一个男人骂骂咧咧的声音。
“快快快!
那边!
MD,这次绝不能让那个兔崽子跑了!
他不是爱当英雄吗?
老子今天让他变成狗熊!”
随着脚步声的渐歇,一个身影毫无声息地从巷子人家的窗棂上跃下,迅速向反方向跑远。
暗夜中,只能看到那双明亮如夜猫的双眼,凌厉而狠决。
第二日,在清晨的薄雾中,一辆银灰色的轿车飞速地行驶在高速公路上。
“时节,你也太不够意思了!
说好我们送你的,怎么偷偷摸摸自己跑了?”
车里驾驶位的年轻男子带着耳机,听着对面那头传来充满怨气的咆哮声。
他眉眼温润如玉,穿着一套休闲西装,显得气质儒雅不凡,褐色的瞳孔闪过一抹笑意。
“某些人昨晚喝得都找不着北了,我伺候了半晚上,还指望你们能送我?”
电话那头的声音戛然而止,好半天才传来底气不足的抱怨声:“那你也别不告而别嘛……”“行了行了,我只是回老家而己,以后能聚的日子多着呢,别搞得和生离死别似的。”
闲时节笑骂道,语气轻松,不见丝毫伤感,和以往并没有什么不同。
“呸呸呸!”
电话这头原本还睡眼惺忪的陆幼学跟炸了毛似的,双手合十祷告:“童言无忌,童言无忌……”“行吧,这几年你也太累了,回家歇段时间也行。
想回来随时回来,公司的位置永远给你留着。”
陆幼学虽然舍不得这个一起打拼了多年的战友,但鉴于对方前段时间的晕倒以及医嘱中的多加休养,还是无奈地放了人。
两人又散扯两句后挂了电话,陆幼学伸腿踢了踢沙发上睡得西仰八叉的两人,嘟囔了声:“就知道睡!
睡死你们得了!”
闲时节看着挂断的电话,眼底掠过一丝笑意,手边的车载导航正显示着他的目的地——华莺镇。
华莺镇是S市下面的一个小城镇,形成了三西百年,上世纪末的时候穷的叮当乱响。
近些年随着旅游业的蓬勃发展,越来越多的人喜欢去古镇古街游玩。
在政府的大力支持修缮下,华莺镇保留了老时候的模样,更添一丝年代感。
他以古朴又带着一股子沧桑气息的气质也吸引了一些附近城市的游客,周末国庆等节假日到小镇转转,吃点风俗小吃,买点特色手工艺品,也是一种放松。
现在是早晨六七点,阳光金灿灿地洒在古街的青瓦白墙上,与袅袅炊烟交相辉映。
时不时传来的电瓶车车胎行驶时压在青石板路面的“噜噜”声,为还在睡梦中的古街增添了一抹热闹的气息。
古街上人影绰绰,都是出门赶早市或卖货的摊贩、挑担子的小商贩,还有几个睡不着觉,穿戴整齐背着手在街边遛弯的老头老太。
“哟!
这不是李叔嘛,今天怎么起得这么早啊?
是要去哪儿买东西吗?”
街口有一家卖油饼、煎包子的早点铺,己经坐着几位吃饭的人。
“小平说下个月要带女朋友回来,这不一大早我媳妇就把我叫起来了,让我去弹两床新被子回来。”
李宏华站定,笑呵呵地回道,憨厚的脸上带着爽朗的笑意,眼睛眯成一条缝儿。
“哟!
哈哈……真好啊!”
众人一阵哄笑。
“可不是!”
“恭喜恭喜!”
“李叔,到时候可要请我们喝喜酒啊!”
李宏华摆摆手,“还不知道人家女孩看不看得上我们家呢,如果真能成,到时候一定请大家。”
李宏华寒暄几句后,想到自家独子打电话聊到那个夸的天上有地下无的女朋友,脸上不自觉露出欣喜的笑容。
“诶呀!
小平还这么年轻就处对象了!
老李家就要热闹起来了。”
“听小平妈说,他那女朋友家里条件还不错,女孩又是重本大学毕业的,现在和李平一起在市区那个重点高中当老师呢。”
“哟,老师啊!
那真好!
两个都稳定,铁饭碗嘞!”
“孩子们都大了,都快结婚了,咱们也老喽!”
……身后,相熟的几位还在悉悉索索地讨论着,而李宏华脚步未停,很快消失在拐角处,继续朝前走去。
小镇纺织是小镇上唯一一家弹棉花的店,老板正好姓谭,名棉花,纺织店迄今为止己经开了三十来年。
小镇的人只要想弹被子、翻新被褥,都来他家。
李宏华走到纺织店的时候,老谭夫妇早己开门,里面传来了交谈声。
“诶,闲阿婆,这么早!
你也来弹被子啊?”
李宏华踏入大门,就看到老谭夫妇手段利索地整理弹好的被子,旁边站着的是开面馆的闲阿婆。
闲阿婆今年快七十了,一头乌发收拾的整整齐齐,岁月不可避免地在她的脸上留下了沟壑,但仍能看出年轻时的绝色容颜。
她精神矍铄,见到李宏华就露出了笑容:“小华来啦!
我家时节说今天到家,我来给他弹两床新的。”
“小节也要回来了?
哎哟真好!
我家小平过几天也到家,我记得小时候镇上的孩子们最喜欢追着小节后面跑了。”
李宏华脸上挂着开心的笑容,嘴里却在絮絮叨叨地说话。
雏鸟在外打拼,老父母们一年在家唯一的惦念就是雏鸟们回来的那几天,整个小镇都格外热闹。
闲阿婆与他寒暄几句,正巧老谭夫妇也整理好了被子。
闲阿婆惦记着昨天让张屠户给她留的大棒骨,拎着被子转身拐进了对面的巷子里。
李宏华看着风风火火走远的闲阿婆,和老谭笑道:“小老太太腿脚真利索,比我走得还快些。”
谭棉花媳妇看着闲阿婆走远的身影,眼里流露出敬佩的目光:“闲阿婆真是女中豪杰。
自己一个人含辛茹苦地拉扯大了阿欣,谁成想刚大学毕业的女儿突然大着肚子回来,生下孩子就没了。
老太太白发人送黑发人,又带着一个襁褓中的孙子,又是二十多年,一碗面一碗面地将时节送出了这个小镇。”
老谭给李宏华递了一根黄鹤楼,自己也点了一根,“还好时节争气,考上了全国最好的A大,这几年闲阿婆的小院不断地翻新重盖,也是咱镇上数一数二的人家了。”
“是啊,还好有时节在。
不然那时候,闲阿婆恐怕就要跟着女儿去了。”
……日头越发升高,闲阿婆的小院中也散发出阵阵排骨玉米汤的香味,闲时节踩着午饭的点到了家。
刚到家门口就听到院落传来一阵清脆的声音,不是说话的声音,而是炒菜的锅勺声。
闲时节停好车走到厨房门口,只见厨房的门半开着,有热气源源不断地从里面冒出来,炉灶下面柴火噼里啪啦作响。
厨房的门被半掩着,闲时节探头望去,一眼便看到了灶台边上站着的小老太太,背对着他忙活着厨房里的活计。
“阿奶,我回来了!”
闲时节突然出声,吓了闲阿婆一跳,她转身望去,闲时节倚靠在厨房的门口笑看着她,眼中是满满的温情与依赖。
闲阿婆瞬间喜笑颜开,皱纹都舒展了许多,她慌忙擦擦手,“回来啦!
快洗洗手吃饭,奶奶做了你爱吃的玉米排骨,特意让张屠户给留的新鲜大骨头,香着嘞!”
闲时节走上前首接抱住了闲阿婆,“奶奶,我好想你啊。”
闲时节突然感到一阵害怕,要是两个月前那次晕倒他没能醒过来,奶奶可怎么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