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钥昨晚在祠堂待了很久,他屏退了下人,回房时己经忘了是什么时辰。
但他向来起得准时。
卯时,天将亮。
今日休沐。
赵钥没打算叫人伺候,习惯地抄起房里的长枪去院中训练。
无论风吹雨打,这是他的日常。
长枪划破晨间冰冷的空气,院中的杏树被气流震动,杏花如蝶,翩然落下。
屋檐处响起零星的鼓掌声,很突兀。
赵钥翻身跃起,目光如锋,长枪首指发声处。
檐处制造声响的人不躲也不避,只是笑眼盈盈地看着他,眼神很亮,像是……在欣赏一件令人欢喜的珍宝。
赵钥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生出这么奇怪的想法。
他收起长枪,将目光偏了偏,皱紧了眉头,不悦地唤道:“长白。”
无人应答。
屋檐上的人笑出了声,轻松地从上边跃下,只隔了赵钥三步距离。
“王爷,您昨儿就让他们休息去了的。
长白现在应该还在睡大觉呢。”
赵钥抿唇不语,将长枪倏地提高,刃头横在眼前人的颈侧。
“大清早的,王爷干嘛动那么大的火气?”
此人倒并不在意那横在面前的长枪,甚至用手轻轻抚了抚枪头。
她更多的兴趣和目光放在了这位俊俏王爷脸上。
“纪沅,你到底是谁?”
赵钥收了长枪,但目光更加锐利,更加危险。
到底是谁?
纪沅知道以赵钥的本事,自然己经看穿她撒得那些蹩脚的谎言。
她也知道赵钥并不认为她是皇后那边的人,至少不可能是个普通的暖房丫鬟。
但……“王爷不是都喊出来了吗?”
纪沅挑眉笑笑,“我就是纪沅呀!”
纪沅身法极快,一瞬就凑到了赵钥的眼前,捏了捏自己的脸,露出一个自以为真诚的笑容,道:“如假包换哦!”
她突然凑过来,赵钥没有防备,只觉得一股清淡的杏花香扑鼻。
不知道是这香还是这人,让他的记忆忽然恍惚了一下。
“脸怎么红了?”
纪沅挑逗人的时候胆子很大,顺着自己的心意就要去碰赵钥的脸,却被后者退一步躲开。
“与你何干?”
赵钥说这话时颇为咬牙切齿。
也许是真被气着了,他的眸光阴沉,问:“你到底想干什么?”
纪沅也不想把人惹急了,便认真地说道:“来帮你呀!”
“呵——”赵钥被这人气笑了,“帮孤?
你知道孤想要什么吗?
你凭什么帮孤?”
纪沅摸了摸下巴,好像真的有在思考这些问题。
“北离?”
“东宫?”
“还是整个——”纪沅话还没说完,就被赵钥用手掌堵住了嘴。
“你不要命了吗?”
赵钥松开手,目光警惕地向周围扫了一圈。
纪沅觉得有些好笑。
看来大夏权贵心里都知道,皇帝在他们身边安了眼睛。
只是……纪沅同情地看着赵钥。
从前她不太清楚皇帝在赵钥身边是否安了眼睛,安了几双。
但目前,除了赵钥自己的暗卫,他身边就只有一双眼睛。
那就是纪沅。
其实皇后原本在秦王府安插了不少眼线。
明面上的被赵钥自己扔远了。
至于暗地里的,己经被纪沅过来的这些时日处理掉了。
这很合理。
强大的目天隐旁边不希望出现多余的眼睛。
“嗯……不管你想要什么,我都能帮你,只要我可以做到,不过——”纪沅说着,停顿了一下,“命不行。”
赵钥讥嘲地勾了勾唇,似是不愿与纪沅再多掰扯,长长地呼了一口气,道:“那你现在去砍你的柴吧。”
“砍完了哦。”
纪沅抿唇微笑。
“……那去砍柴房的。”
“也砍完了哦!”
纪沅笑容更甚。
赵钥似是不信,斜了纪沅一眼。
纪沅轻抬眉毛,伸了个懒腰,领着他去了东厨,又看了柴房。
当一摞又一摞砍得齐整的细柴出现在面前,还被有序地叠在一堆时,赵钥终于信了,不得不信了。
“我不喜欢吃人白饭,便空闲时帮着砍砍柴。”
纪沅自然地解释道,“王府的柴火不多,可以安排再存一些。”
“……”赵钥看了一眼被垒得有山高的柴火,再移向纪沅的眼神有些欲言又止。
纪沅注意到他的神色,满意的笑了。
她的眼睛晨曦中微微眯着,十分灿烂舒畅的笑颜。
赵钥被这笑晃了眼,不自然地侧过头去。
本来休沐应当是清闲自在的。
赵钥清晨被纪沅扰了兴致,便把自己关在了书房里面,吃食都是由长白端进去的。
原本纪沅还想代劳,但被赵钥明令禁止踏入书房。
这里毕竟是秦王府,纪沅也不好强闯。
秦王赵钥自小被扔进沙场里摸爬滚打,后来领过几年兵,是实打实的舞刀子弄枪见过血的。
有心人借此散播谣言,外头百姓都传秦王凶神恶煞,面目可憎,是个会吃人的活阎王。
这种谣言十分可笑,但凡见过赵钥的人,都无法将面目可憎一词安在他这张人神共愤的脸上。
不过可惜的是,赵钥基本不会出现在寻常宴会上。
从边疆回京后,他不是在朝廷述职,就是在兵部管辖的城郊军营练兵,连秦王府都回的少。
寻常老百姓自然很难见到他的真容。
至于说他凶神恶煞,是活阎王。
可是赵钥这人,身为王爷,面对屡次冒犯他的丫鬟,唯一的惩戒只是让她去砍砍柴,而且在发现这个丫鬟早己经将柴砍好后,倒郁闷地把自己关进书房里面。
换成外头某些个位高权重的,这般打扰到他,早就将人生吞活剥了。
纪沅坐在一棵老槐树的树干上,脑海中勾画着赵钥这人,只觉得十分有趣,真正接触起来,比从前只是远远地观察更加有趣。
纪沅坐的这棵老槐树很高,离书房也近,位置刚好可以通过窗户看到书房里面的人。
纪沅百无聊赖地盯着里面的人看,她摸了摸颈间,将最外的玉璜撇开,里面还有根细线吊着的汉白玉佩,是新月形状,只有拇指大小。
纪沅用手包裹住玉佩,目光仍是看着书房那处,思绪却逐渐飘远。
什么时候才能认出来呢?
赵穆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