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无病蜷缩在民宿发霉的床垫上,空调外机的嗡鸣混着窗外的雨声,在潮湿的空气里发酵成粘稠的困意。
褪色的窗帘漏进几缕惨白的天光,映得他手腕上褪色的红绳格外刺目——那是七岁离开外婆家时,老人硬塞给他的平安符。
手机在廉价塑料桌上震动起来,屏幕亮起的瞬间,简无病浑身的血液仿佛都凝固了。
备注栏里跳动的“妈妈”二字,像两记重锤砸在太阳穴上。
他盯着不断闪烁的来电显示,喉咙发紧,首到第五遍震动才颤抖着按下接听键。
“无病……”母亲的声音像是被砂纸磨过,带着压抑的呜咽,“外婆快不行了,医生说……说最多撑不过今晚。”
简无病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2007年那个寒冬突然在记忆里复苏。
早产的他被裹在褪色的棉被里,父母在产房外为高昂的医药费争吵不休。
最终,襁褓中的他被送到外婆家,成了这个摇摇欲坠的家庭最沉重的负担。
外婆家的灶台永远烧着温热的米汤,简无病却总在深夜听见隔壁房间传来的叹息。
表舅的冷眼、表姐的嫌弃,还有那句刺耳的“拖油瓶”,像无数根细针,在他幼小的心灵上划出细密的伤口。
七岁那年,当父亲骑着生锈的自行车来接他时,简无病抱着外婆的腿哭得撕心裂肺,手腕上的红绳就是那时系上的。
回到原生家庭的生活并未好转。
父亲在工地搬砖,母亲在菜市场卖鱼,一家三口挤在不足十平米的地下室里。
霉味、汗味和鱼腥味交织,成了简无病整个青春期的底色。
他攥着口袋里仅有的二十块钱,想起上个月偷偷寄给外婆的三百块,那是他在奶茶店打零工攒下的全部积蓄。
“我现在就回去。”
简无病的声音沙哑得不像自己。
挂断电话,他摸出皱巴巴的车票——那是三天后回县城的绿皮车。
窗外的雨突然大了起来,豆大的雨点砸在玻璃上,模糊了远处高楼的轮廓。
简无病抓起背包冲出门,泥水溅在裤腿上,他却浑然不觉。
地铁呼啸而过,简无病望着玻璃倒影里的自己:发白的嘴唇,凹陷的眼窝,廉价T恤下嶙峋的锁骨。
18岁的他,活成了一座移动的废墟。
手机在口袋里再次震动,这次是银行扣款通知——民宿老板扣了他三天的房费。
简无病盯着短信,突然笑出了声,笑声混着地铁的轰鸣声,消散在拥挤的人潮里。
暴雨倾盆而下,简无病站在高铁站售票厅,看着电子屏上跳动的票价,喉咙发紧。
外婆苍老的面容在眼前浮现,那双布满皱纹的手,曾无数次轻抚过他的头顶。
他摸出手机,通讯录里的联系人寥寥无几,最终,手指停在了“表哥”的名字上。
“喂,表哥……”简无病的声音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能借我点钱吗?
外婆她……”话未说完,电话那头传来不耐烦的挂断音。
简无病盯着黑掉的屏幕,耳边仿佛又响起童年时那句“拖油瓶”。
雨越下越大,简无病在售票厅的长椅上坐下,头埋进双臂。
18年的人生,像一部循环播放的默片,充斥着贫穷、冷漠与无奈。
但此刻,所有的委屈、不甘与绝望,都化作对外婆的牵挂。
他咬咬牙,摸出手机,打开***软件——就算通宵跑外卖,也要凑够回家的车票钱。
地铁站的冷风灌进衣领,简无病裹紧单薄的外套,朝着最近的外卖站点走去。
雨幕中,城市的霓虹在积水里碎成斑斓的光斑,如同他支离破碎的人生,却又在黑暗中闪烁着微弱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