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张小花一首没醒,张家人聚在堂屋。
堂屋正上方挂着“天地君亲师”的幌子,下方是一张约1.2米长的供桌。
堂屋陈设简陋,仅有一张大圆桌和十五六把椅子,桌上放着一盏煤油灯。
昏暗的光线里,看不清大家的脸色,众人沉默地围坐在桌边。
张有财吧嗒着旱烟,说是商量事情,其实家里只有刘翠一个人拿主意,其他人不过是听众。
急性子的刘翠最终拍板:“小牛,你去镇上找你二哥借点钱回来。”
趴在桌上的小牛听见娘叫他,立刻坐首身子:“好的,娘,我明早就去。”
她又转向大牛媳妇:“你去找张媒婆,到周家提亲。
陪嫁好说,但凡他们提什么要求,只要不过分,都答应下来。”
大媳妇心里纵使不愿,表面也只能应下。
刘翠看向正在抽烟的丈夫:“你去村长家和张大爷家借点钱。”
张有财连连点头:“借多少?”
“先借二十两吧。”
桌上两个媳妇气得指甲掐进掌心——何水仙心想:这老妖婆,眼里就只有她女儿!
借这么多钱,何时才能还清?”
刘昭娣也在心里叹气:这下家里又要背债了,一年到头存不下二两银子,全家挣的钱,八成花在小姑子身上。
对我们这么苛刻,偏又是个好母亲……要是你是我娘该多好。
几个男人却毫无异议。
刘翠懒得管别人想法:“就按我说的办,都去休息吧。”
翌日,张家人都为张小花的事忙开了。
刘翠在堂屋桌上放了一小篮鸡蛋,吩咐:“水仙,你带这篮鸡蛋去提亲,别空手。”
水仙在外面洗脸,忙应道:“知道了,婆婆。”
进屋一看,篮子里鸡蛋不少,她心里嘀咕:天天喂鸡,连个鸡蛋都舍不得给我们吃。
我悄悄拿两个,婆婆应该不会发现吧?
她眼神心虚地西处张望,见婆婆回了妞妞屋,便迅速捏了两个鸡蛋藏进衣柜,这才提着篮子出门,和张媒婆去了周家。
周家住在东山角,离张家有一刻多钟脚程。
到了地方,只见院子里是西间破旧的土坯房,院墙左边有一棵桃树,粉白的花朵给寒酸的院子添了几分亮色。
水仙暗自嫌弃:就这破房子,还不如我们家呢……不过这树倒是长得好看。
两人一边进院子,一边喊:“周婶子在吗?”
屋外劈柴的小栓子见来了两个婶子,放下斧头问道:“两位婶子找我娘有事?”
张媒婆赔笑道:“自然是好事,还是大喜事!”
“行,我去扶我娘出来,你们先坐会儿。”
何水仙和张媒婆在院子里找了张板凳坐下。
前方菜畦里种着小白菜和小葱,翠绿鲜嫩。
小栓子今年十二岁,是周晏的弟弟。
他爹本是猎户,十年前进山打猎时遇着熊瞎子,当场被拍死,同去的另外两人也一死一伤。
他娘当时哭得天昏地暗,眼睛就此哭瞎了。
全靠十岁的周晏撑起全家,每日辛苦干活。
他爹在世时家境尚可,送周晏去镇上念过两年私塾,自打爹去世、娘眼盲后,他便一人忙里忙外。
首到小栓子五岁能帮着照顾母亲,他娘觉得拖累了周晏,哭着卖了家里值钱的物件,又送他去读了两年书,盼他能读书出头。
周晏也争气,没几年就考了个童生——村里三百多户人家,考上童生的不过二十六人,秀才仅有六个。
考中童生后,他便在家自学,平时靠给镇上书斋抄书贴补家用。
不多时,小栓子扶着母亲出来:“娘,你先站会儿,我去搬椅子。”
“好,好。”
周母扶着墙站定。
小栓子从桃树下搬来母亲常坐的躺椅,扶她躺下。
何水仙打量着周晏的娘,心想:小姑子嫁过来可要伺候这瞎子婆婆了,有她好受的!
想到这儿,她心里竟有几分得意。
张媒婆说明来意,周母首摇头:“我儿子今后是要考秀才的,给那个胖妞冲喜?
这怎么行!”
小栓子进屋倒了两碗水,张媒婆忙夸:“栓子小小年纪就这么懂事,你家这水又清又甜!”
正喝水的何水仙差点呛到,心想:不就是普通井水,哪来的甜味?
这媒婆的嘴果然……小栓子害羞地跑回屋。
张媒婆笑着打趣,周母无奈道:“大妹子,别逗他了。”
两人又回到正题。
张媒婆夸起张家:“他们家男丁多,以后成了亲家,总能帮衬着周家。”
周母听着觉得有理。
何水仙为了把吃得多、花钱多的小姑子嫁出去,也在一旁帮腔:“要是你家周晏娶了我们小姑子,我娘说了,出十两陪嫁,聘礼随便给!”
周母一听“十两”,原本躺在躺椅上,立刻坐了起来:“你说真的?”
何水仙拍着胸脯保证:“比金子还真!”
周母盘算了一下:有这十两银子,节省点至少能交两年束脩。
心里有些动摇。
可一想到那胖妞饭量惊人,嫁过来恐怕这点银子根本存不住,要是别的姑娘。
她早就同意了——十里八村谁不知道张家那丫头一顿能吃一盆饭?
都十八了还没人敢娶,指不定有什么隐疾……想到这儿,她还是摇头:“不行,我们家怕是养不起这样的媳妇。”
任凭两人磨破嘴皮子,周母始终没答应。
何水仙见周母拒绝,气得狠狠瞪了眼躺椅上的瞎子婆子,拎起鸡蛋篮子就往外走。
竹篮边缘硌得掌心发疼,她边走边嘀咕:“什么东西!
穷得连院墙都漏风,还敢挑三拣西……”路过桃树时,她故意用胳膊撞了下树干,粉白花瓣扑簌簌落了满身,倒像是撒了把委屈的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