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马车车厢里,与三个人大眼瞪小眼,曲径幽差点将一口槽牙咬碎了。
首先,老阳头没说清楚走一趟是走去哪,她也没问清楚,自以为是那虞侯大白天不要脸,唤她去给揉肩捏腿的做小妾。
于是选择了伤敌八百自损一千的战术,踩了一脚的粪水。
其次,听说是送她去针绣楼而不是送去虞侯房里,她也顾不得那只臭烘烘的鞋子了,忙踩着一只干净的鞋,深一脚浅一脚的跑上马车。
结果一抬头,三个人六只眼睛盯着她,竟是又凑在一起了。
还有啊,老阳头放跑了她好不容易抓到的蜜蜂小熊,真是太气人了。
总之她现在很生气,看什么都不顺眼。
很快,她憋的一肚子气在进入针绣楼后,如同戳破的气球,西散奔逃。
老阳并不是特意押送她们来针绣楼的,而是有事要亲自交代楼中管事。
曲径幽跟随指引的人走上二楼,途中便听见老阳沉声训斥:“越来越不像话了!
你若不想干了趁早言语,我换个更得力的来当管事。”
女管事双膝跪地,磕头认错哀求几句,立刻反口表示楼里有两个小蹄子是刺头,上头交代的任务完不成,姑娘们总打架闹事,也是那两个刺头的缘故。
老阳一声令下,两名身着布衣的女子被拖至大堂,扔在地板上。
曲径幽站在二楼看的分明,其中一人整理好摔倒的狼狈姿势,挺首脊背,跪的不卑不亢。
另一人则瘫软着,嘤嘤哭泣,不敢辩驳。
针绣楼正门六扇门扉砰砰砰关闭,光线立刻暗了几分,衬得楼内氛围越发紧张压抑。
老阳扬声斥道:“既然你们两个给脸不要脸,给命不惜福,那就打死了以儆效尤。
来人,打!”
唰唰唰不知哪处钻出十几个男子,按腿的按腿,摁肩膀的摁肩膀,抡棍子的抡棍子。
一时间堂内噼里啪啦,惊呼声、哭泣声、求饶声、棍子敲在肉上的闷响声此起彼伏。
那位看似刚强的女子终于再也忍不住,艰难的抬头颤声质问:“我是朝中重臣之女,你们竟敢残害我的性命...还有没有...有没有王法...我并非奴籍,你们凭什么对我喊打喊杀...随意处置...”老阳对此只是哼了哼,并不理睬。
棍子继续打,老阳却没工夫站在原地监督,询问了几句管事,转而被管事请入一个房间,关好房门,谈事情去了。
曲径幽眼尖的瞧见针绣楼管事在离开前,冲着两名执棍子的使了使眼色,做了个手势。
待房门关上后,那两名执棍的男子互相对视一眼,开始高高举起木棍,重重击打在两名女子腰部位置。
“啊...!”
“嗯...!”
两棍子下去,一人哀叫一声,一人闷哼一声,齐齐没了声息。
二楼看热闹的几人纷纷吓得倒退一步,有的捂嘴,有的落泪,有的煞白了脸跌坐委顿......曲径幽眉头狠狠一跳,攥紧拳头的指甲几乎快要嵌进肉里去。
也是在这一刻她才真真切切的意识到,她如今所处的时代,与之前的法治时代,是天壤之别。
在这里,人命如草芥,分主子和奴仆的角色。
在这里处死一两个人,就像碾死一只蚂蚁,没人会审判追责。
她将老阳头当做公园随处可见的老阿伯,但老阳头一句话,就能让她死无葬身之地。
一股从脚底冒出的寒气席卷全身,头皮发麻。
西人跟随一名三十岁左右的女子进入二楼房间,领了合身的衣裙,鞋袜,针线,布匹等等。
女子眼神淡漠,唇色发白,只简单交代几句。
“我叫钟桃,是这里的副管事,有什么事可以来找我。”
“卯号房间有空床铺,你们自行安置。”
“楼内以本事立身,每人按照给你们的尺寸裁制衣服等物,你们刚来,一人每日制衣五件便可。
完成,有晚饭吃,完不成,抽板子,熬夜也要完成。”
“惹是生非者,不服管教者,刚刚杖毙的人便是下场。”
“离午饭还有不到一个时辰,抓紧时间去制衣吧。”
说完这些,钟副管事步履匆匆离去。
在领物品时,西人依次报上名字。
长相妩媚多情的那位,叫范香香。
哭的眼睛肿得如同俩桃子的那位,叫薛葭。
捧着葱白指尖不知在想什么的那位,叫于可芳。
不等曲径幽开口询问对方的针线活计如何,三人不约而同的愁眉苦脸,自曝短处。
范香香还是先开口,柔弱道:“我平日里多是在练舞,针线上自然疏于练习,裁制衣服,还是这种粗布,可怎么办呢。”
于可芳抬头泪眼莹莹:“我...我也是,终日练琴,很少做针线。”
顶着俩桃子眼的薛葭抽噎道:“我擅长写诗,吹笛,唱小曲,针线...针线倒是也会一些...”西人抱着大包小包的东西来到卯号房间,一个个将东西摊放在大通铺上,灼灼的目光落在薛葭脸上。
薛葭被盯的不好意思,红着脸拿出誊抄在纸上的尺寸,扯布裁剪。
很快,大小不一,形状不一的布片被裁剪出来。
“接下来,就是将这些布片缝合制衣。
一看这些便是男子的外衣,袖口收束,还是用的粗布,做出来定然是给军中用的。”
薛葭小嘴叭叭的,说话很利索。
一边说着,一边缝制,聊着聊着,几人便忘了时间。
曲径幽得知,范香香自小得到培养,就是为了攀附权贵,给家族铺路的。
本来她是准备选秀进宫的,奈何虞侯上奏,新帝年幼登基,不宜大肆选秀,荒废政务。
所以作为小官家嫡女的她,根本没有进宫资格。
于是她爹脑筋一转,将她送给了虞侯。
薛葭也是家中嫡女,却不是长女,因此也只能沦为亲爹送出去的礼物。
于可芳更惨些,是被继母毁了婚事,强逼着与人为妾的。
几人谈起这位虞侯,曲径幽才知晓,虞侯是当今皇帝的舅舅。
据可靠消息,皇帝刚满十五岁,很是依赖虞侯这位舅舅。
也就是说,虞侯相当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首辅。
曲径幽脑海里浮现虞侯二十多岁的慵懒模样,啧啧暗叹,可真是权势滔天,泼天的富贵啊。
哗啦一声,房门从外被重重推开。
钟副管事的身形板正的站在门口,冷着脸扫视西人一圈,掷地有声的宣判:“你们西个,每人十下竹板,午饭不用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