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8年的正月十六，天刚蒙蒙亮，赵大山就背着鼓鼓囊囊的行李袋站在了院门口。秀兰抱着还在熟睡的小暖，身旁站着揉着眼睛的小虎。王老太拄着拐杖站在堂屋门口，赵殿斌则蹲在院角抽着旱烟，一言不发。
"到了城里就给你来信。"赵大山粗糙的大手摸了摸小虎的脑袋，又轻轻碰了碰小暖红扑扑的小脸，"在家听妈妈和奶奶的话。"
秀兰抿着嘴，眼眶发红却强忍着没让眼泪掉下来。她知道丈夫这一走，家里五口人的担子就全压在她肩上了。"工地上注意安全，别太省着，该吃就吃。"
"知道。"赵大山点点头，目光扫过这个他生活了三十多年的农家小院，最后落在父亲佝偻的背影上，"爸，我走了。"
赵殿斌只是摆了摆手，烟锅里的火星在晨光中忽明忽暗。
送走丈夫后，秀兰把小暖交给王老太，自己匆匆扒了几口冷饭就扛着锄头下地去了。春耕时节，地里的活计耽误不得。小虎揉着惺忪的睡眼，看着妈妈远去的背影，又看看奶奶怀里咿咿呀呀的妹妹，小嘴撅得老高。
"奶奶，我也要跟你一起照顾妹妹。"小虎凑过去，伸手想摸小暖的脸。
王老太笑着躲开："你毛手毛脚的，别碰着妹妹。去，把院里的柴火抱厨房去。"
小虎悻悻地走开，心里却憋着一股气。自从有了妹妹，大人们都围着那个只会哭闹的小东西转，连以前最疼他的奶奶也变了。
日子一天天过去，秀兰每天天不亮就起床，先给全家人做好早饭，然后下地干活。中午回来匆匆吃口饭，下午又去地里忙到天黑。回家后还要洗衣做饭，照顾两个孩子。王老太虽然帮忙照看小暖，但毕竟年纪大了，很多活计还得秀兰自己来。
这天傍晚，秀兰从地里回来，发现小暖哭得小脸通红，王老太正手忙脚乱地给她换尿布。
"怎么了这是？"秀兰赶紧放下锄头洗手。
"不知道吃坏什么了，拉肚子。"王老太皱着眉头，"一下午换了三次尿布了。"
秀兰摸了摸小暖的额头，有些发烫。"小虎呢？"
"在院里玩呢。"王老太叹了口气，"这孩子最近总闹脾气，刚才还故意把小暖的拨浪鼓藏起来，气得小暖直哭。"
秀兰心里一沉。她知道儿子是在吃妹妹的醋，但眼下实在没精力处理这事。她匆匆给小暖喂了点药，又忙着去做晚饭。
夜里，等两个孩子都睡了，秀兰才得空坐在灯下给赵大山写信。她写得很简单，只说家里一切都好，小虎小暖都很乖，让他别担心。写完后，她揉了揉酸痛的肩膀，看着窗外的月光发呆。这才离家一个月，她就已经累得快要撑不住了。
第二天一早，秀兰正准备下地，王老太叫住她："今儿个我去趟集上，给小暖买点止泻药，你在家看着孩子吧。"
秀兰犹豫了一下："地里的草..."
"一天不锄死不了。"王老太摆摆手，"孩子要紧。"
秀兰只好留下。她给小暖喂了早饭，又打发小虎去写作业。小虎磨磨蹭蹭地拿出书本，眼睛却一直往妹妹那边瞟。
"妈妈，为什么妹妹可以整天玩，我却要写作业？"小虎不满地问。
秀兰正在给小暖换衣服，头也不抬地说："因为你是哥哥，已经上学了。妹妹还小，等长大了也要上学的。"
"那为什么奶奶总抱着妹妹，都不理我了？"小虎的声音带着委屈。
秀兰这才抬起头，看着儿子倔强的小脸，心里一阵酸楚。她放下小暖，走到小虎身边蹲下："奶奶没有不理你，只是妹妹太小需要更多照顾。你是大孩子了，应该帮妈妈照顾妹妹才对。"
小虎低下头不说话，秀兰摸摸他的头："写完作业帮妈妈看着妹妹好不好？妈妈去给你们做好吃的。"
中午，王老太从集上回来，不仅买了药，还带回来一小包糖果。小虎眼巴巴地看着，王老太却把糖果都给了小暖。
"她都拉肚子了还吃糖？"小虎忍不住说。
"就舔舔味，又不多吃。"王老太不以为然，"你大了，不馋这个。"
小虎气得跑出屋去，躲在柴房后面抹眼泪。他觉得自从有了妹妹，自己在家里就像个多余的人。
下午，秀兰在厨房忙着腌咸菜，王老太在堂屋打盹。小虎看着独自在炕上玩的小暖，突然起了坏心思。他悄悄拿起小暖最喜欢的布娃娃，藏在身后。
"给我！"小暖立刻发现了，伸出小手要。
小虎把娃娃举得高高的："来拿啊，小矮子！"
小暖急得直蹬腿，眼看就要哭出来。小虎慌了，赶紧把娃娃还给她，却不小心碰到了小暖的头。小暖"哇"的一声大哭起来，惊醒了王老太。
"怎么了这是？"王老太急忙过来抱起小暖，发现她额头上红了一块。
秀兰闻声赶来，看到这一幕，脸色顿时变了："小虎！你干什么了？"
"我不是故意的！"小虎辩解道，"我就是想跟她玩..."
"玩能把妹妹弄哭？"王老太心疼地哄着小暖，责备地看了小虎一眼。
秀兰深吸一口气，强压住火气："去，站墙角反省去！"
小虎委屈极了，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但还是乖乖走到墙角。他看着妈妈和奶奶围着妹妹转，心里又酸又苦，觉得自己被全世界抛弃了。
晚上，秀兰把小暖哄睡后，来到小虎床边。儿子背对着她，肩膀一抽一抽的，显然在哭。
"小虎。"秀兰轻声叫他。
小虎不理。秀兰坐在床边，轻轻抚摸他的后背："妈妈知道你不是故意的。"
这句话让小虎的委屈一下子爆发出来，他转身扑进妈妈怀里大哭："你们都只喜欢妹妹...都不喜欢我了..."
秀兰紧紧抱住儿子，眼眶也湿润了："傻孩子，妈妈怎么会不喜欢你？你和妹妹都是妈妈的宝贝。"
"那为什么奶奶总抱着妹妹？为什么妹妹有糖吃我没有？"小虎抽噎着问。
秀兰擦掉儿子的眼泪："因为妹妹太小了，需要更多照顾。就像你小时候，奶奶也是这样抱着你，把好吃的都留给你啊。"
小虎渐渐止住了哭泣，秀兰继续说："你是哥哥，比妹妹大七岁呢。妈妈需要你帮忙照顾妹妹，而不是欺负她，知道吗？"
小虎点点头，小声说："我知道错了。"
"明天跟妹妹道歉好不好？"
"嗯。"
秀兰亲了亲儿子的额头："睡吧，明天还要上学呢。"
第二天一早，小虎主动走到小暖面前，把自己珍藏的玻璃弹珠递给她："给你玩。"
小暖高兴地抓住弹珠，咯咯笑起来。王老太和秀兰相视一笑，家里的气氛终于轻松了些。
转眼到了四月底，赵大山来信说五一节工地放假，他打算回来看看。这个消息让全家人都很高兴，尤其是小虎，天天数着日子等爸爸回家。
秀兰更是忙得脚不沾地，想把家里收拾得妥妥当当。她把被子都拆洗了，把院子打扫得干干净净，还特意去集上买了块肉，准备包饺子。
四月三十日那天下午，秀兰正在厨房和面，突然听到院里传来小暖的哭声。她赶紧跑出去，看到小暖坐在地上，膝盖擦破了皮，小虎手足无措地站在一旁。
"怎么回事？"秀兰抱起小暖。
"她自己跑摔的！"小虎急忙解释，"我想拉住她的！"
秀兰检查了一下，只是皮外伤，松了口气。她一边给小暖清理伤口，一边问小虎："爸爸明天就回来了，高兴吗？"
小虎点点头，眼睛亮晶晶的："爸爸会给我带礼物吗？"
"当然会。"秀兰笑着说，"不过你要答应妈妈，以后要更小心地照顾妹妹，好吗？"
"我保证！"小虎挺起胸膛，"我会当个好哥哥的！"
秀兰欣慰地摸摸儿子的头。虽然生活艰难，但看着两个孩子健康成长，所有的辛苦都值得了。
晚上，秀兰坐在灯下缝补小虎磨破的裤子，王老太在一旁哄小暖睡觉。
"大山明天回来，你该高兴才是，怎么愁眉苦脸的？"王老太突然问。
秀兰手上的针线顿了顿："没有啊，就是...担心他在外面吃不好睡不好。"
王老太了然地笑了笑："放心吧，男人没那么娇气。倒是你，这几个月累坏了吧？"
秀兰摇摇头："习惯了。就是苦了小虎，总觉得我们偏心。"
"孩子都这样，长大就懂了。"王老太叹了口气，"等大山回来，你也好好歇歇。"
秀兰点点头，心里却想着丈夫回来后，家里能多个人手帮忙，日子应该会轻松些。她望向窗外，五月的晚风带着槐花的香气飘进来，明天，这个家就团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