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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发表时间: 2025-05-19

1988年的冬天来得格外早。刚进农历十月,西北风就卷着雪粒子,把赵家村的屋顶都染白了。秀兰站在院门口,望着被积雪压弯的玉米秆,眉头拧成了疙瘩。

“妈,大山来信说请假不批,这棒子..."秀兰搓着冻得通红的手,呵出的白气瞬间凝结在围巾上。

王老太紧了紧棉袄领子:"咱娘仨慢慢收吧,总不能烂在地里。"

于是,天刚蒙蒙亮,秀兰就裹着赵大山的旧棉袄下地了。玉米秆上的冰碴子划得手背一道道血口子,她只是往伤口上吐口唾沫,继续掰棒子。小虎也懂事地跟着,小脸冻得发青,却一声不吭地往麻袋里装玉米。小暖被留在家里,由赵殿斌照看着,小丫头趴在窗台上,眼巴巴地等着妈妈和哥哥回来。

晚上,秀兰在煤油灯下给玉米脱粒。手指磨出了血泡,一碰就钻心地疼。王老太看不下去,夺过她手里的玉米棒子:"歇会儿吧,又不赶集。"

"趁天冷前得弄完。"秀兰固执地又拿起一个玉米,"开春大山回来,看见粮囤满满的,心里才踏实。"

腊月里,地里的活计总算忙完了。秀兰却闲不下来,从镇上接来了毛衣贴片的活计——给成衣厂加工毛衣装饰,一件一毛钱。她每天把小暖哄睡后,就坐在炕头飞针走线,常常熬到鸡叫头遍。煤油灯熏得眼睛发涩,她就用凉水洗把脸继续干。一个月下来,竟攒了二十八块六毛钱,她用手绢包好,藏在了炕席底下。

小虎放学回家,常看见妈一边烧火做饭一边打瞌睡,手里的针线还捏得紧紧的。他悄悄把作业本摊在灶台边写,时不时往灶膛里添把柴火。有天夜里,他起夜看见妈屋里的灯还亮着,推门一看,秀兰正用针挑破手指上的血泡。

"妈..."小虎的嗓子眼像堵了团棉花。

秀兰赶紧把手藏到背后:"咋醒了?快去睡,明天还上学呢。"

小虎突然扑进她怀里,闷声说:"等我长大,一定让您过好日子。"

腊月二十三,小年刚过,村里就传开了——赵大山今年要带新鲜玩意儿回来。秀兰把屋子扫了又扫,连窗棂子都擦得锃亮。小虎天天往村口跑,小暖也学着哥哥的样子,踮着脚往大路上张望。

腊月二十八那天,一辆拖拉机突突突地开进村,赵大山站在车斗里,身边堆着大包小裹。小虎眼尖,老远就喊起来:"爸!爸回来啦!"

拖拉机还没停稳,赵大山就跳了下来。他穿着件鼓鼓囊囊的蓝色外套,在阳光下泛着奇异的光泽。小暖怯生生地摸着那衣服:"爸爸胖了?"

"这叫羽绒服!"赵大山哈哈大笑,一把抱起女儿,"城里人都穿这个,比棉袄暖和多了!"

秀兰站在院门口,围裙上还沾着面粉。赵大山三步并作两步走过去,从怀里掏出个红绸子包着的东西:"给,电子表,能看农历的。"

秀兰接过表,眼睛却盯着丈夫的脸——赵大山白了,也胖了些,眼角眉梢都透着精气神。她突然鼻子一酸,赶紧低头摆弄那块表:"乱花钱..."

"还有呢!"赵大山像变戏法似的从行李里往外掏东西,"给小虎的足球鞋,给暖的会唱歌的娃娃,给爹的羊毛护膝,给娘的貂油膏..."最后竟拎出半扇猪后臀,"单位发的年货!"

左邻右舍都来看热闹,院子里挤满了人。赵大山给男人们散"红塔山"香烟,给女人们抓"大白兔"奶糖,孩子们则分到了从未见过的"跳跳糖",含在嘴里噼啪作响,惊得他们又笑又叫。

最让人惊奇的是个绿绒面的方盒子,赵大山神秘兮兮地放在堂屋桌上:"这叫麻将,城里现在可流行了!"

晚饭后,赵家堂屋里挤满了好奇的村民。赵大山把麻将牌哗啦啦倒在桌上,耐心地教大家规则:"这个是万,这个是条,三个一样的叫刻子..."

王老太戴着老花镜,捏着麻将牌左看右看:"这不就是骨牌变出来的嘛!"

"妈,这可比骨牌有意思多了。"赵大山笑着摆了一排牌,"您看,这样就是清一色,能翻倍的!"

很快,稀里哗啦的洗牌声就响彻了整个院子。赵殿斌虽然嘴上说着"玩物丧志",手上却摸牌摸得比谁都勤快。秀兰端来炒瓜子和大麦茶,看着丈夫神采飞扬的样子,眼角的皱纹都舒展开了。

除夕那天,秀兰天没亮就起来和面剁馅。赵大山也起了个大早,神秘兮兮地拿出个铁皮盒子:"今天咱们吃火锅!"

"啥锅?"小虎好奇地凑过来。

赵大山把铁盒子架在煤炉上,倒上水,又拆开几包写着"重庆火锅底料"的塑料袋:"城里现在最时兴这个,比炖菜香多了!"

当红油汤底咕嘟咕嘟冒泡时,全家人都围了过来。赵大山把切好的羊肉片往锅里一涮,捞出来蘸了芝麻酱,先喂给小暖一口。小丫头辣得直吐舌头,却还要吃第二口。小虎学着爹的样子涮肉,结果肉片掉进锅里找不着了,急得直挠头。

"慢点儿!"秀兰笑着给儿子擦汗,自己尝了口涮白菜,立刻被那鲜香麻辣的味道征服了,"老天爷,这比年夜饭还香!"

窗外飘着雪花,屋里火锅热气腾腾。赵殿斌抿着小酒,突然感慨道:"世道真是变了,我们年轻时过年,能吃上顿饺子就是好光景..."

"爸,好日子还在后头呢!"赵大山给老爷子夹了块豆腐,"我们工地明年可能要盖职工宿舍,到时候能分间房,说不定能把您和妈接去住几天。"

秀兰正给小暖喂饭,听到这话手一抖,差点把勺子掉了。她不敢想象自己这个乡下婆娘进城是什么样子,可心里又像有只小雀儿在扑腾。

守岁时,小暖撑不住先睡了,小虎也直打哈欠。赵大山却精神抖擞,拉着秀兰看春晚。当电视里唱起《常回家看看》时,秀兰的眼泪突然就下来了。

"咋还哭上了?"赵大山手忙脚乱地给她擦泪。

秀兰摇摇头,从炕席底下摸出那个手绢包:"这是...这是我绣毛衣挣的..."

赵大山打开一看,皱巴巴的零票整整齐齐码着。他一把将妻子搂进怀里,下巴抵着她的发顶:"苦了你了..."

"不苦。"秀兰靠在他胸前,听着那熟悉的心跳声,"就是...明年能不能...多回趟家?"

窗外,新年的鞭炮声噼里啪啦响起来。赵大山低头吻了吻妻子的额头,轻声说:"等开春,我接你们去城里玩两天。"

雪还在下,但堂屋里的麻将声、笑声、电视声混在一起,暖融融的,仿佛连屋檐下的冰溜子都要被融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