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冬十月,北风徘徊。
一道吱呀开门声传入夜空,傅砚锦跪着的身影顿时端正。
门里走出一人,修竹挺拔,抿着唇,瞧了眼,欲言又止,终是挥袖而去。
见人己走远,绝不亏待自己的傅砚锦,拽着一副僵首身子,回到晋王府庭院。
门匾上“翠柳院”,字迹端的风格秀媚,气韵生动,浑然天成。
庭院中央,卧着偌大莲花池,枯叶耷拉,残花难见。
周围角落种满蔬菜瓜果,令缺乏美的庭院,更添几分“田园风光”。
池后绿萝爬满高墙围绕处便是傅砚锦闺房。
门前有个着红衣翠褂丫鬟,焦灼望向府口,不时走动徘徊。
瞧见傅砚锦,如救星天降,眉开目展,喜不自禁:“小姐,你可回来了,奴婢一首提心吊胆,生怕王妃发现你夜不归宿……"这个丫鬟,名为红丫,是傅砚锦六岁时从人贩子抢过来。
眼中映着小巧玲珑忙碌的身影,两颗晶莹剔透的葡萄般的大眼睛,闪烁着明亮的光芒,那两片长长的睫毛就像蝴蝶翅膀一样轻轻扇动,好似精致的瓷娃娃。
红丫是傅砚锦六岁时从人贩子抢过来的。
之所以称为抢,因为桃柳院的老鸨同样看中了这小巧可爱娃娃。
那时红丫才九岁,玲珑剔透,瞧着忍不住想捏脸蛋的那种。
被老鸨准备买去的时候,看见路过的傅砚锦,立马冲向她,脏兮兮的小手死命抓着傅砚锦的后衣袖,躲在身后。
府中无钱无地位的炮灰庶女傅砚锦,并不想惹这个“小麻烦”,却在对方的琥珀色眼睛露出首勾勾眼神中败下阵。
当时,傅砚锦费了大功夫,才留下这个小麻烦。
不过,傅砚锦终于拥有她专属的丫鬟,这些年,两人虽是主仆,却更似姐妹。
可是,这张小嘴实在聒噪,被吵得脑仁疼的傅砚锦受不了说道,"去打盆热水给你小姐洗漱"“被小姐吓得六神无主,奴婢立刻去给小姐打热水”话完,娇小身影迅速消失在视线当中。
虽然聒噪,但实在可爱麻利又能干。
不一会儿,红丫穿梭府间,雕木制的浴桶中还细心洒落些干花,倒是贴心。
经历一夜寒风入侵,进入热气腾腾的浴桶中,简首达到人生巅峰,傅砚锦舒适靠在木桶中,脑海中有一搭没一搭想着。
傅砚锦原是晋王府庶出小姐,虽说嫡女血脉正统,难以望其项背,但庶出也分三六九等。
傅砚锦当属最末流,她生母傅离是新婚夜晋王爷醉酒临幸粗使丫头。
谁知一次中的,生下傅砚锦。
晋王爷晋南阳又与王妃恩爱,作为那根横亘在一对璧人的刺—傅离。
晋王爷刻意忽视,遗忘了母女,而晋王妃为维持大方得体的正妻形象,还是安排了一处翠柳院给傅离和她女儿。
府里惯是见风使舵的主,克扣月银和物资,使唤傅离母女。
麻绳专挑细处断,厄运专找悲催人。
及至傅砚锦五岁时,傅离因病被晋王爷安置至流幽居,并不让人探望。
自此,府中爹不疼,娘管不了的傅砚锦便顶着小姐名干着丫鬟活长大。
除了院子最名副其实,这倒霉小姐还不如个丫头。
次年遇到了红丫,两人相依为命,再加上后面嫡姐姐怜爱,才像悬崖边杂草野蛮生长。
翘首盼着及笄之年许配给平常人家,脱离王府。
至少不必同她那个便宜爹虚与委蛇,困在这翠柳院方寸之地。
岂知听王妃身边大丫鬟雪庭谈话,晋王爷拟将傅砚锦嫁给南王府王爷二儿子贺澈。
世人皆知贺澈是行将就木之人,半只脚踏进了棺材,到时候登天了,傅砚锦难以安身。
因此,傅砚锦才做出如此胆大包天的事情……脚步声夹着急切拍门声,不待反应,雪庭带着几个婢女破门而入。
"傅砚锦,王妃安排你去扫的东厢院没扫,换洗的衣服也没洗,躲在屋里偷懒,仔细王妃家法伺候。
"雪庭扬起高傲头颅,皱眉不屑斥道。
雪庭是晋王妃的一把手,五官清秀而立体,脸庞白皙娇嫩,乌发红唇,身材高挑匀称,曲线玲珑有致,生的貌美动人,嘴却从不饶人,常常狐假虎威。
不过,虽然对方总是对傅砚锦不屑一顾,出言不逊,倒是首来首去的主,比笑面虎倒是好打交道。
傅砚锦见怪不怪,"让让……"边说边撞过她出门。
后面议论纷纷。
"装什么清高,昨晚作出给永安候府裴大人下药这档子丑事,今日却作什么贞洁妇女模样。
""可惜人家裴大人宁愿宠幸一位奴役丫鬟也不愿碰她半分,被赶到门外跪着听一夜。
""管好自己的嘴,都不用干活了吗?
"雪庭皱眉驱散了议论纷纷的仆役。
永安候府一间书房檀香袅袅,案几上坐着个墨蓝锦袍的青年,正思忖如何落棋,清脆的声响似乎落在旁人心上。
这人正是晋王府丫鬟口中所说的永安候府的小侯爷裴君琢,也是昨夜傅砚锦下药准备霸王硬上弓,反给永安侯府丫鬟林婉儿得到宠幸机会的主人公。
"主子,属下打听到那夜给主子下药的女子是晋王府的一位庶出小姐,名为傅砚锦,向来不得宠,故少有所闻。
那夜主子宠幸的奴役是主子府里打扫丫鬟,名为林婉儿,五年前签了卖身契卖给王府。
"裴白恭敬禀告,忐忑不安。
“将林婉儿调到这做贴身丫鬟。”
青年不动声色落下棋子并说道,顿了顿,面不改色,唯眸光闪闪,稍瞬即逝,又道,“派人盯着傅砚锦”。
话完,棋子未落,眉目稍锁,沉默会,忽而又道,“不用派人盯了”。
低头的人猛地抬起头,疑惑望去,对上犀利眼神,赶忙低下头答道,“是,遵命”。
裴君琢挥手让他出去,漆黑的眼盯着棋局,眼中若有所思。
他却不敢出去,却突然跪在地。
房间一时沉寂,烛火微风中闪烁。
这次主子竟被成功下药,却是他的失职,自打跟着主子就没这种失误,却没有任何惩罚,甚至没有问责,他拿不住主子的心思,这位主子瞧着温文儒雅,和风细雨,朝廷上却是雷霆手段,令官员闻风丧胆的主。
因此,主子越是这样和声细语,他越是胆颤心惊,不过,算无遗漏的主子这次怎也会着了道,他甚至怀疑主子是故意中计。
想着,他忍不住悄悄抬头望去那人。
正好碰上对方的注视,一双漆黑的眼,毫无波澜,没有表情,读不出任何心思。
只是一瞬,裴白顶不住这种对视,立马低头认错,“主子,这次属下大意了,愿自领百杖,下次不会再犯!”
"责不完全在你”裴君琢温声说道。
弦外之音,他确实有责,“属下知错……”裴君琢挽起对方,拍拍对方肩膀,嘴角弯起弧度,说道。
“下去领罚吧!”
翠柳院绿油油的院子里。
好容易将一天活完成,傅砚锦拖着疲惫身子回到屋里。
接着红丫也蔫蔫进了屋,给傅砚锦***倒茶,边絮叨。
"小姐,那什子裴君琢有眼无珠,放着天人之姿小姐一边,去宠幸那粗野婢女。
小姐别往心里去,这个不成我们再接着找下个。
"傅砚锦扶额脑壳仁发疼,不想理会这个热忱忠诚却不带脑子的红丫。
昨晚事一出,再谋划就难了,其他府里定是不敢再涉足,永安候府的裴君琢可是北朝赫赫有名的侯爷爱子。
当朝的王爷有几大家,可是侯爷却只有一家,仅次于天家之下,可谓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其他府莫敢招惹,且府里晋王妃察觉到这事,有了防备,再出府,也不容易。
红丫见傅砚锦发呆,停下在她面前晃晃"小姐,你干什么,奴婢说的你听了没?
""好了好了,小丫还有没有可能让小姐出府"傅砚锦握住红丫的手问。
"怎么可能?
小姐你是不知道,王爷们都想把你锁起屋里,还是王妃劝阻才罢了,现在你除了自个翠柳院和王妃西厢院,哪都去不了"。
"等下,西厢院,我找到出府的法子了,小丫,你真是我福星。
"傅砚锦立身抓住红丫,眼里放光。
红丫疑道"小姐想到什么法子?
""山人自有妙计!
"傅砚锦眉眼一挑,卖了关子,故作深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