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历二十六年(公元1598年),泉州港。
海风鼓荡,帆影绰绰,码头上一派繁忙景象。
来自西洋和南洋的商船穿梭往返,停靠码头的船只周围满是搬运工和肤色各样的商人和本地的富商们。
各种奇异的货物正从船舱中被众多的搬运工搬运下来。
香料的浓郁气味混杂着咸腥的海风,交织成一片喧闹的繁荣景象。
一身素雅衣裙,戴着遮脸纱罩的明汐小姐,带着丫鬟青梅站在码头上,远远看着父亲明诚带着伙计们与几名外国商人交谈。
她对这片繁忙的港口早己熟悉,喜欢看父亲给她买的,远洋而来的新奇物件。
“小姐,快些走吧,这里鱼腥味太重了。”
青梅皱着眉头,小声催促。
“你先别急,我就看看。”
明汐轻轻摆手,目光却停留在那些从船舱中卸下的货物上。
珍珠、香料、织物,甚至还有一些奇形怪状的植物,堆满了码头的空地。
就在此时,一名外国商人指着一小筐长着枝叶的小植物,神色焦急地说了几句外语。
那株植物枝叶浓绿,叶片呈锯齿状,顶端隐隐能看到几颗鲜红的小果子,宛如嵌在绿叶中的宝石。
“这是啥东西?”
一旁的搬运工好奇地低头打量,伸手想碰,却被外国商人连忙制止,用夸张的手势大声喊着:“No! No! Poison!”“毒果!”
围观的人群闻言立刻后退,纷纷皱眉窃窃私语。
“看着是毒草吧,有些洋人带来的东西总不大吉利!”
“这玩意颜色太红,怕是见血封喉的毒物。”
明汐的父亲皱了皱眉,语气不耐:“这种来路不明的东西怎么能夹在货物里?
扔了扔了!”
话音刚落,那筐“毒果”便被粗暴地抛到一旁的空地上,筐中几颗红果滚落在沙土间。
周围的人见状,更是远远躲开,生怕沾染了不祥之气。
明汐站在人群外,眼中却闪过一丝好奇。
她对那些鲜红的小果子充满疑问:为什么会被称作毒果?
它们看起来虽艳丽,却并不显得狰狞,反而有一种独特的美感。
“青梅,我们过去看看。”
明汐拉了拉丫鬟的袖子,转身往那片空地走去。
“小姐,不要靠近啊!
人家说是毒的!”
青梅一边劝阻,一边紧张地跟了上去。
“怎么会是毒果呢?”
明汐看着那些被摔在地上的红果,心中一阵不忍,正欲上前捡起。
然而,突如其来的马蹄声打断了她的动作。
“让开!”
一支家丁马队呼啸而过,为首的男子勒住马缰,猛然停在明汐面前。
马蹄卷起尘土,明汐一时没站稳,踉跄倒地,脸上的纱罩被风吹落,露出了她清丽绝伦的容貌。
为首的男子正是泉州著名的官盐巨贾方家的纨绔子弟——方勋。
他一身锦缎长袍,骑在马上,目光首接落在明汐脸上,嘴角露出一抹不敢相信却又很贪婪的震惊。
“好一位佳人,泉州竟有如此美貌的姑娘。”
方勋轻声说道,语气中带着丝毫不加掩饰的轻佻。
明汐却未注意到他的目光,她的目光紧紧盯着那株被扔在地上的红果植株。
就在周围人纷纷退避之际,一个年轻的身影逆着人群走上前。
他皮肤黝黑,身材瘦削,显然是常年干粗活的模样。
他蹲下身,毫不犹豫地伸手捡起了一段摔落的植株枝条,上面还挂着一颗晶莹的红果。
“阿棠,你疯了!
这是毒果啊!”
旁边有人惊呼。
他却不为所动,低头仔细端详着那株红果,随即抬起头,目光坦然地看向明汐,将手中完好的枝条递给她,“小姐,这株还没坏。”
明汐愣了一下,这才注意到眼前这个年轻男子。
他不过二十出头,面容平凡却坚毅,一双眼睛清澈透亮。
“他是谁?”
明汐低声问青梅。
“他好像是老爷新买来的轿夫,听说叫阿棠。”
青梅小声答道。
明汐轻轻点了点头,看着阿棠手中的植株,心中生出一丝暖意。
她接过枝条,微微一笑:“多谢。”
这一幕落在方勋眼中,他冷冷一笑,目光在明汐和阿棠身上来回扫过,又转向那株“毒果”,眼神中闪过一丝阴沉的意味。
“小姐,这种东西有什么好碰的?
不怕伤了娇嫩的手?”
方勋一勒缰绳,装出一副关切的样子,但语气中的轻佻难以掩饰。
明汐冷冷看了他一眼,却不予理会,袖中抽出帕子,用帕子轻轻托起那颗果子,仔细端详着。
“它哪里像毒物?”
她低声自语。
那红果象梅子一样大小,表皮光滑如玉,散发着微微的清香。
青梅吓得一哆嗦,连忙低声叫道:“小姐,别碰!
万一中毒怎么办!”
“放心,我没碰,有帕子隔着。”
明汐笑了笑:“它虽被人弃置,却更是可怜。
说不定,是个宝呢。”
“小姐,你这是要做什么?”
青梅瞪大眼睛,满脸不可置信,正想再劝,却看见明汐己经迈步朝自家车驾走去,心中虽忐忑不安,却只能匆匆跟上。
看着青梅和明汐离开,阿棠也默默走回到搬运工群中。
而方勋则站在原地,眯着眼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嘴角勾起了一抹玩味的笑容,自言自语道:“这么好的女子是谁家的?
我必娶来才是!
毒果是什么?
未必不是一件好东西……”明汐的父亲明诚跑了过来,看着走向车驾的明汐对管家阿武说:“快催小姐回家,不要总出来看热闹,把那个毒草扔掉!
不准带回花园里养!”
然后仰身抱拳对还在马上的方勋说:“哎呀,方公子,休怪小女惊了公子大驾,多有得罪,老生谢罪!”
方勋闻言,嘴角勾起一抹温和的笑意,目光从明汐身上收回,落在明诚身上,道:“明老爷言重了,原来是明府明小姐!
明家千金可是温婉端庄,何来惊扰之说?
倒是方某今日有幸得见,实乃三生有幸。
请明老爷放心,我方家与明家世代交好,自会多加照应。”
言罢,他轻轻一提缰绳,坐骑西蹄奔腾,一帮家丁跟着向远处跑去。
管家阿武不解地问主人明诚:“老爷,您对方家公子真是客气了!”
“阿武,你们下人有所不知。
这方家我们开罪不起,他们可是官道跟盐商一体,这个码头可是方家罩着,否则这些洋船来了都没有地方卸货。
开罪不起,开罪不起啊!”
他说完领着众伙计继续卸船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