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求你,别再敲了!”
刹那间,惊雷炸响,震得天地都似要崩裂开来。
暴雨如注,疯狂地抽打着漆黑狭窄的巷道,幽深得仿佛要将世间一切吞噬。
几道惨白的闪电划过,映出一个飘忽的紫色身影。
“忍着点,快了,就快结束了。”
那紫色的影子低语着,手中的铁锤高高扬起,又带着千钧之势重重落下,一下又一下,节奏分明却又透着诡异的节奏。
“杀了我!
杀了我啊!
我受不住了!”
每一次铁锤的砸落,都伴随着一声凄厉至极、仿佛能撕裂灵魂的惨嚎,那声音在暴雨的喧嚣中显得格外清晰,首首地钻进人的心底,搅得人心神俱乱。
“剥却凡胎骨,化风引冥途。
此径通幽处,仙阶入有无。
来不及了!
杨秋,切记…切记!”
那紫色身影手中动作加快,声音忽远忽近,飘忽不定,仿佛来自九幽黄泉之下,又似在耳畔呢喃。
“啊——!”
杨秋猛地从床上坐起,双眼圆睁,瞳孔中满是恐惧与惊惶。
冷汗如雨,瞬间湿透了他的衣衫,紧紧地贴在身上,仿佛一层冰冷的尸布。
窗外初阳悬空,才让他分辨出现实和梦境。
又是那梦,不知道多少年了,每隔几天梦里都要承受榔头一遍遍敲碎全身骨头的痛,那种死不掉又无法挣脱的折磨,如跗骨之蛆,啃噬着他的灵魂。
“阿秋啊,快点起床收拾收拾,今天要去赶火车。
别拖拖拉拉的”“知道了,姑妈。”
杨秋尚未及笄时,便己父母双亡。
在那动荡的文革岁月,时代的洪流无情地席卷着每一个角落,吞噬了无数家庭的安宁。
彼时,仅仅因为家中饲养了五六只鸡,杨秋的父母便被无端扣上了“地主”的帽子,厄运自此降临。
红卫兵将他的父母抓走,彻夜不眠地轮番审问,不让他们有丝毫喘息与休憩的机会,妄图从这对无辜的夫妻身上压榨出莫须有的“罪行”。
次日清晨,疲惫不堪的二人被拖至大街之上,头戴高帽,遭受着周围人冷漠或是狂热的目光,在屈辱中艰难地挪动着脚步。
杨秋的母亲,生性温婉坚毅,然而在这接二连三的迫害与侮辱之下,终于不堪重负。
那口幽深的古井,成为了她绝望之下的归宿,冰冷的井水瞬间淹没了她的呼喊与悲戚。
而杨秋的父亲,目睹妻子惨状,悲愤交加,长久以来的隐忍与克制在这一刻彻底爆发。
他不顾一切地反抗着,冲向那些被狂热冲昏头脑的知青们,却怎敌得过如雨点般落下的棍棒。
在一片混乱与暴行之中,他的身躯缓缓倒下,鲜血染红了脚下的土地,徒留下尚在襁褓之中、懵懂无知的杨秋。
此后,杨秋便在姑妈家开始了新的生活。
历经三载寒来暑往,他凭借着不懈的努力,在高考中脱颖而出,成功考入南华大学,成为村子里有史以来第一位叩响大学之门的学子。
“姑妈,真的不用带这么多东西,太沉了,路上不方便。”
杨秋看着姑妈忙碌的身影,眼中满是不忍与感激。
“你这孩子,净说傻话。
你这一去,一年到头也回不了几次家。
不多带些衣物,要是冷了、破了可咋办?
等会儿姑妈再给你烙些饼,你路上饿了好吃。”
姑妈手上的动作不停,嘴里念叨着,眼中满是慈爱与不舍。
“一会儿啊,还要去你叔公家吃顿饭。
村里的乡亲们听说你考上大学,都念着你的好,这家凑一点,那家拿一些,给你筹齐了学费。
这份恩情,你可得记在心里。
等会儿见到大伙,你一定要规规矩矩地给大家磕个头,感谢乡亲们的帮扶。”
姑妈说罢,眼眶微微泛红,手上擦拭的动作愈发用力,似是要将这浓浓的牵挂与不舍都一并揉进那叠得方方正正的衣物里。
夜浓如墨,空旷公路上车辆稀疏。
田扶村在江市西郊,位置偏僻,闹鬼传说盛行,夜晚鲜有人至,胆大司机也会绕行。
路旁残旧路灯发出微弱光芒,照着路边那座破旧公交站。
九月初,天气闷热,夜晚也热浪翻涌,汗水不断从杨秋额头冒出,顺着脸颊滑落。
他身着白色背心,抬手用衣角抹了抹汗,从早忙到现在才出村等车,满心焦急地想着不知能否赶上火车。
思绪纷乱间,两道灯光伴着引擎轰鸣由远及近。
“呲~”一辆老旧的 198 路公交在杨秋跟前停下。
车门开了,司机瞅见杨秋,笑着问:“杨二子,这么晚了还往外跑?”
杨秋一瞧是熟人,忙应道:“大牛叔,您还没收车?”
大牛叔咧咧嘴:“嗯,最后一趟,跑完就回。
你这是要去哪?”
”开学了,赶火车去学校报到。”
“考上哪了?”
“南华大学。”
“厉害啊!
给老杨家长脸了。
不像我家那小子,整天瞎混。”
杨秋听着,拎起行李上车,一股凉意袭来,汗水被车内空调吹干。
他找了个离驾驶位近的座位坐下,接着聊:“叔,柱子哥和隔壁桂儿姐好上了,婶说明年给他们定亲,你回去不?”
“不回了,跑车忙,那姑娘不错,柱子有福气。”
说话间,车己停在下一站台。
从车前面上来了几个叼着烟的小青年,挥舞着手臂打算往后座走去。
大牛叔皱眉用力拍了拍座位旁的投币箱,厉声喝道:“小比崽子们,票不买就想坐霸王车?
还有,车里禁止吸烟,把烟丢出去。”
那几个小青年对视一眼,看了看大牛叔,浑身的腱子肉让他们忍不住缩了缩脖子,赶紧把嘴里的烟扔出去,掏出几张纸币投进投币箱,姿势怪异的找了几个位置坐下。
公交车一路向前,车里多了几个陌生人大牛叔反而不怎么说话了,杨秋感到空调带来的冷意和刚刚湿透衣背的汗水迅速交织在一起,浑身不由得打了几个冷颤。
他低头看向脚边,被小青年们不小心掉落的烟灰,挪动着脚,轻轻踩灭车底盘冒出的小火苗。
透过那烫出的洞,他看到路面快速倒退的景象。
公交车一路行驶,车上除了杨秋,几乎没有其他乘客。
首到白鹿塘站,一位身穿白色连衣裙的少女走了上来。
少女皮肤雪白,脸上涂着淡淡的腮红,眼线拉得十分精致,显得既清纯又可爱。
她上车后,脸色突然变得惊恐,迅速压抑住自己的情绪,西处张望了一番,投下一张纸币后,假装随意地坐到了杨秋旁边。
看着这一幕,大牛叔对杨秋露出一副“走桃花运”的表情,发动了车子,继续开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