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夏朝,启盛二十二年,刚入冬的时节。
团团簇簇的初雪飘了整整一天,还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当朝三公主萧澜的府邸,悬着大红灯笼,莲花纹青砖映在白雪之中煞是好看。
府内,是另一幅景象。
盈寸深的积雪,布满凌乱的脚印,熊熊火焰燃烧。
地上陈横无数血淋淋的尸体。
斑驳的鲜血,猩红的刺目。
今日本是萧澜大婚的日子,一道三公主连同国公府上下勾结外敌,意欲谋反的圣旨,转瞬就将一片喜气洋洋的景象变成了人间炼狱。
“皇…兄,救救…我。”
萧澜的喉咙被利刃割伤,断断续续发出零碎的气音,好似走兽飞禽临死前发出的悲鸣。
她整个人匍匐在地上,用尽全身气力想要抓住面前人伸出的沾满血污的手。
眼看就要抓住最后一点希望,面前人却将手收了回去。
“皇妹还真是一如既往的蠢笨至极!”
二皇子萧恒从随从手中接过帕子,一点点清理着手上的血污,表情比今日的天气还要更冷几分。
“皇妹不会还在做什么手足情深的美梦吧。”
萧恒笑容怪异:“看在皇妹费尽心机亲手将孤送上太子之位,孤好心让你死个明白。”
萧恒说完,自顾坐在被鲜血染透的汉白玉阶上。
他声音平和,就好似年幼的时候,萧澜常常缠着皇兄要他讲话本子一般。
可今日这个话本子的内容,渐渐让萧澜失去了挣扎的力气,浑身的血液都被记忆中温和的声音冻住了。
她母妃难产,生下她便离了人世,宫中妃嫔嫌弃她是个女子没什么用处,只有萧恒的母妃淑妃,主动站出来将她寄养在名下。
待她比亲生更甚。
这些年,在萧恒和淑妃的庇护下,萧澜渐渐变得骄横又霸道。
坊间都传她是大夏第一荒唐公主。
骄纵淫逸,不学无术。
风言风语非但没有让淑妃严加管教,萧恒对这个妹妹也是更加纵容,还扬言要保妹妹荣华一生。
萧澜对皇兄自然是言听计从。
血脉亲情,便是她在这世上最重要的东西。
她不惜以身入局,用家人性命逼迫战功赫赫的大将军是卸下兵权入赘公主府。
满朝议论她罔顾朝纲她也不在乎,驸马恨他入骨,她无所谓,只为了亲手将兵权送到萧恒手中。
更是下药爬床用尽腌臜手段,胁迫朝中重臣倒戈支持萧恒为太子。
幻想着他日萧恒登基,她就是当朝最尊贵的长公主。
没想到这一切从一开始就是淑妃为了太子之位布下的棋局。
连萧澜的母妃难产之死,也是她棋局中的一步。
“真是一条好用的狗,孤还有些舍不得了,可惜呀,只有你死了,孤才能清清白白登上太子之位。”
萧恒将沾染了污渍的帕子随手丢在地上,蹲下身,看着像狗一般在地上爬行的妹妹。
他表情更扭曲了几分,额间青筋凸起,诡异的笑出声来。
“认贼做母十余年,亲手送仇人之子登上高位,这种滋味如何?”
萧澜喉咙中发出几声呜咽,眼神中最后一丝光也黯淡下去。
要是萧恒此时愿意将耳朵贴近一点,就能听到,萧澜死前说的最后一句话是。
若有来世…………更夫敲过寅时五更的梆子声刚散尽,天边泛起了鱼肚白。
沿街的榆木排门次第推开,瓦舍里唱了一夜的曲儿这才停了。
“听说了嘛,三公主昨个听了一夜的曲,新来的男伶嗓子都劈了!”
“彻夜不归算什么,前几日公主府又新入了好几位男宠。”
“简首不成体统!”
在百姓零星的议论声中,三公主的步辇明目张胆穿过街道,生怕别人不知昨个夜不归宿的人是谁。
她一只玉手撑着额头,脸颊潮红带着醉意,斜靠在软垫上小睡。
忽然,步辇上小憩的萧澜猛地从梦中惊醒。
她眼神清明,全然没了刚才的醉意,一醒来就用双手捂住了自己的颈子。
凉爽的天气,她身上却生出许多汗来,亵衣被汗水打湿紧紧贴在身上。
“救我!”
丫鬟绯杏听见身侧的动静,关切的走近步撵。
“殿下可是做梦了。”
说着,她伸长脖子朝着前方望了望。
“熬了一宿,又饮了不少酒,殿下这是倦了,再忍忍,回府便能好好补觉了。”
“绯杏?”
萧澜的声音带着些许沙哑,她不敢置信的问道。
“你还活着?”
她明明记得,绯杏为了保护她,死在了她的面前,眼下看到活生生的绯杏就在面前,萧澜一时分不清到底在现实还是梦境。
听到这话的绯杏反而笑出声,微微发红的小脸好似一只苹果。
“殿下这是做了噩梦吧,奴婢怎么会死呢,奴婢还要陪在殿下身边一辈子呢!”
绯杏的话让萧澜的眼眶酸了酸。
那梦实在太真实了。
萧澜抬起头望了望西周的天空。
新来的男伶,听了一夜的曲。
这件事发生在启盛二十一年,大概是秋天的时候。
不是梦,她这是重生了。
重生到了一年前。
“殿下,刚才府里的人来传话,说是宫里又送来不少珍宝,还有安王殿下又寻来好几只蛐蛐,都送到府上等着殿下回去看呢。”
“淑妃娘娘和安王殿下真真的疼惜殿下,天下哪个女子不是心生羡慕呢!”
绯杏只当是萧澜做了噩梦,便想着找些让她欢喜的事情说给她听。
上一世,萧澜若是听闻这些,定是欢喜的,还要沉浸在兄妹情深的幻境之中醒不过来。
老天有眼,给她一个机会看清了这两人的真面目!
萧澜在心里盘算着此时的处境。
她抓了骠骑将军的妹妹,致使将军对自己恨之入骨,满朝文武对她怨声载道,上奏说她罔顾朝纲的折子在御书房堆得如小山一般高。
坊间传闻更是不堪入耳,她在民间唯一的用处,便是茶余饭后被人拿来当做笑料。
因此,孤立无援的她才更加用力的抓着萧恒这根浮木,结果一年后死在他的手里。
萧澜深深吸了一口气。
眼下的处境,实在不容乐观。
老天让她再次重生,难道就是按部就班的再次重复一遍自己短暂的人生?
不甘心!
上一世她糊涂!
将仇人当成至亲骨血,让仇人之子送上储君之位,就算只有一年的时间,她也要拼命抗争一番!
就算是要查出当年母妃难产的真相,她不能认命!
她既能亲手送萧恒登上高位,便能杀出一条血路将自己送上高位,将仇人踩在脚下!
“绯杏。”
沉默良久的萧澜终于出声:“前面可是要到会春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