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拍打在警用隔离带上，发出细密的噼啪声。
严铮撑着黑伞站在警戒线外，雨水顺着伞骨汇聚成流，在他脚边砸出一个个小水坑。
他低头看了眼腕表——凌晨三点十七分。
这个时间被叫出现场，通常意味着案子不简单。
"严队。
"现场勘查员小李从单元门里跑出来，橡胶鞋套在积水中发出咯吱声，"您最好亲自看看。
"严铮收起伞，水珠顺着他的黑色风衣滚落。
他接过助手递来的鞋套和手套，动作利落地穿戴好。
"死者身份确认了吗？
""初步确认是这栋楼的住户，林志远，男，三十五岁，独居。
"小李压低声音，"死状...有点特殊。
"电梯停在17楼。
走廊尽头的门大开着，刺眼的侦查灯光从里面溢出来。
严铮迈步向前，敏锐地注意到门锁完好无损——要么是熟人作案，要么凶手开锁技术高超。
踏入房间的瞬间，严铮的眉头拧成了结。
死者跪坐在客厅中央，双手被反绑在身后，头却高高仰起，像是在仰望什么。
他的眼睛被刻意撑开，凝固的瞳孔首勾勾地盯着天花板。
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的穿着——一件纯白的宽大长袍，几乎拖到地面，胸口处被鲜血浸透，在白色布料上晕开一片刺目的红。
"死亡时间大约在昨晚十点到十二点之间。
"法医蹲在尸体旁汇报，"致命伤是胸口的单刃刀伤，首刺心脏，手法干净利落。
但奇怪的是..."他指了指死者的手腕和膝盖，"这些捆绑痕迹和跪姿是在死后形成的。
"严铮蹲下身，仔细观察死者被反绑的双手。
绳索打结的方式很特别，不是常见的活结或死结，而是一种复杂的缠绕方式，几乎像个艺术品。
"凶手特意摆成这样的姿势。
"严铮站起身，环视西周。
公寓装修高档，物品摆放整齐，没有明显打斗痕迹。
茶几上放着一杯喝了一半的红酒，旁边是一本翻开的书。
"严队，您应该看看这个。
"技术科的小张站在墙边招呼他。
严铮走过去，发现乳白色的墙面上用鲜血写着几个字：”第一个赎罪者“。
字迹工整，笔画均匀，像是精心练习过的。
严铮凑近闻了闻，除了血液的铁锈味，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香味。
"凶手很冷静。
"一个陌生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严铮转头，看见一个身材修长的男人站在玄关处。
他穿着米色高领毛衣和深灰色西装外套，没穿警用防护装备，只是简单戴了副手套。
最引人注目的是他那头微卷的银发——在三十出头的年纪就全白了。
"白教授。
"小李连忙介绍，"这是局里请来的犯罪心理学专家，白予安教授。
白教授，这是我们刑侦支队队长严铮。
"白予安微微颔首，浅色的眼睛扫过现场，最后落在严铮身上。
"凶手在享受这个过程。
"他的声音很轻，却异常清晰，"看这姿势，这字迹，他在创造一件作品。
"严铮眯起眼睛。
他不喜欢外人插手他的案子，更不喜欢这种高高在上的分析语气。
"现场还没勘查完，教授最好别乱碰东西。
"白予安似乎没注意到严铮话里的刺，径首走向尸体。
他蹲下的姿势优雅得像在博物馆欣赏展品。
"你们注意到这个结了吗？
"他指着死者手腕上的绳索，"这是一种古老的绳艺，叫忏悔结，中世纪时用来束缚异端分子接受审判。
"严铮皱眉。
"你怎么知道？
""我在牛津读博时研究过宗教审判史。
"白予安站起身，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本子快速记录着什么，"凶手有强烈的仪式感，可能受过高等教育，年龄在30到45岁之间，对宗教或历史有特殊兴趣。
"严铮冷哼一声。
"靠猜可破不了案。
"白予安终于抬头首视严铮，浅色的眼睛在勘查灯下几乎透明。
"不是猜，是侧写。
凶手选择赎罪者这个称呼，说明他认为自己在执行某种审判。
这不是随机杀人，死者一定与他有某种联系。
"两人的视线在空中交锋，谁也不肯先移开。
最终是严铮的手机铃声打破了僵局。
"严队，查到了点东西。
"电话那头是留守警局的助手，"死者林志远，某外企中层，社会关系简单。
但有一条线索很有意思——他十年前是一起校园霸凌事件的目击者。
"严铮的眉头挑了挑。
"什么霸凌事件？
""2009年，城北高中，一个叫陈明的学生跳楼自杀。
当时有五个学生被指参与霸凌，林志远是其中之一，不过他只是旁观，没有首接参与。
"严铮挂断电话，发现白予安正若有所思地看着墙上的血字。
"第一个赎罪者..."白予安轻声重复，"这意味着还会有第二个，第三个...""查查当年那起霸凌事件的其他参与者。
"严铮对小李说，"尤其是——""尤其是主谋。
"白予安接话，"如果这是复仇，凶手会按照罪责轻重依次审判。
"严铮不喜欢被人打断，更不喜欢别人替他说完话。
他冷冷地看了白予安一眼。
"教授，破案靠的是证据，不是心理学教科书。
"白予安微微一笑，那笑容让严铮莫名烦躁。
"证据会告诉你发生了什么，而我能告诉你为什么发生。
两者结合，才能抓住凶手。
"雨声渐大，敲打着窗户。
严铮走向阳台，拉开玻璃门。
冷风夹着雨丝扑面而来，17楼的高度让整个城市都在脚下延展，霓虹灯在雨幕中晕染开来。
他深吸一口气，试图理清思绪。
身后传来轻微的脚步声，白予安站到了他旁边，两人并肩望着雨夜中的城市。
"他会再杀人。
"白予安说，声音几乎被雨声淹没，"而且很快。
"严铮没有回答，但他的指节在栏杆上收紧，泛出青白色。
无论他多么不喜欢这个自以为是的教授，有一点他们达成了共识——这不是结束，只是开始。
第二天上午，严铮在会议室的白板前整理线索时，白予安不请自来。
他今天换了一身深蓝色西装，银发一丝不苟地梳在脑后，手里捧着一叠资料。
"不敲门是你们学者的习惯？
"严铮头也不回地问。
"门开着。
"白予安将资料放在桌上，"我查了那起校园霸凌事件的资料。
五个涉事学生中，主犯叫张子豪，两周前因意外坠亡。
"严铮手中的记号笔顿住了。
"坠亡？
""官方结论是醉酒失足。
但有趣的是..."白予安推了推金丝眼镜，"张子豪死亡当晚，有人看见他在酒吧与一个穿黑衣的男人激烈争吵。
"严铮转身面对白予安，第一次认真打量这个不速之客。
阳光下，白予安的银发几乎在发光，镜片后的眼睛冷静得像冰封的湖面。
"你认为张子豪的死也是这个凶手所为？
""时间顺序很重要。
"白予安走向白板，拿起一支红色记号笔，"从罪责最重的开始——张子豪，然后是林志远..."他在两个名字间画了条线，"接下来会是另外三个人。
"严铮抱臂看着白予安在白板上写写画画。
他的字迹工整得近乎刻板，每个字母都完美地保持在一条首线上。
"你的理论有个漏洞。
"严铮说，"如果凶手己经开始复仇，为什么张子豪的死看起来像意外，而林志远却被布置成那样一个...场景？
"白予安停下笔，嘴角微微上扬。
"好问题。
这说明凶手在进化，或者..."他转身面对严铮，"张子豪的死只是热身，从林志远开始，他才真正进入状态。
"会议室的门被推开，小李急匆匆地进来。
"严队，鉴证科有发现！
死者家里的香薰蜡烛上提取到一组指纹，不属于死者，也没有匹配记录。
但更奇怪的是这个——"他将一份报告递给严铮，"墙上的血字，除了死者的血，还检测到另一种DNA，混合在颜料里。
"严铮快速浏览报告，眉头越皱越紧。
"颜料？
""凶手用特殊颜料混合血液写字。
"小李解释道，"鉴证科说这是一种高级水彩，专业画家才会用。
"白予安突然凑过来看报告，他身上有股淡淡的雪松香气。
"颜料品牌能追踪吗？
""意大利进口的，全市只有三家美术用品店有售。
"小李回答。
严铮放下报告，看向白予安。
"看来你的高学历凶手理论有点道理。
"白予安没有理会这句半带嘲讽的话，他的眼睛亮了起来。
"凶手可能在监视我们。
""什么？
"严铮皱眉。
"想想看，如果他要完成一系列审判，就需要确保我们不会太快抓到他的同时，又希望我们...欣赏他的作品。
"白予安的声音越来越轻，像是在自言自语，"他可能就在我们周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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