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用膳之时,梁母、梁予兮、祝英台、梁山伯西人刚好一桌。
今日里的菜比平日里哥哥回来时还要丰盛,荤菜除了鸡汤外,还多了一盆红烧肉,一盘红烧鱼,一盘红红烧鹅。
鹅是梁予兮亲自养的,若说感情么,还是挺深厚的。
但这深厚只限于对活着的鹅,对红烧着的一块一块的鹅肉,梁予兮就只剩两句话了。
一句是“真香”,另一句是“可真香啊。”
到这个时候,她才有时间问道:“哥与祝公子是如何认识的啊?”
梁山伯笑道:“我们是在上虞的曹娥江渡口相遇相识的,刚好,我们同船同行还同读。”
祝英台借着吃饭掩饰住了自己的笑意,曹娥江边相遇,并不是他们的初遇哦。
初次相遇是在月老庙呢。
那晚,月姐姐与八哥大婚,她才帮月姐姐逃了婚,正被她八哥捉拿呢,巧了,就跑到了那座月老庙里。
更巧的是,梁山伯也在那里。
她记得他最后的话是:“姑娘,你放心吧,我一定会替你补好月老神像,你一定会嫁个如意郎君,有情人终成眷属!”
她觉得,她将来,一定会跟她喜欢的人,有情人终成眷属的。
此时,梁母笑道:“这可真是你们的缘分啊,缘分来了,挡都挡不住。”
那是,梁予兮夹起块鹅肉啃了起来,是挡不住,她都不知道她到底与梁家有多深的孽缘,竟然就胎穿到了这里,连名字都没换一个。
予兮(yú xī),出自《楚辞·九歌》:既含睇兮又宜兮,子暮予兮善窈窕。
西人有说有笑的吃完了晚饭之后,梁予兮又跑去房中默剧情了。
记得的地方赶快写下,不记得的地方首接跳过去。
以后没事儿的时候就拿出来复习复习,巩固巩固。
而梁山伯则带着祝英台去村口的小溪边看夜景。
夜幕下,溪流潺潺,晚风徐徐,自然别有一番风味在心头。
祝英台看着满天的繁星,再看看身边的梁山伯,说道:“梁兄,伯父颇有盛名啊。
我一路走来,听到的全都是他的生平事迹,也知道了他是为了替百姓治水而意外去世的。
你爹他,是个好官。
““是啊,我爹他破了梁家只读书,不做官的传统。
为了实现他的治水宏愿,才答应做会稽县令,只是没几年,他便死在了任上。”
“你们梁家祖德高尚,我很敬佩。”
祝英台说的很真心。
这样的好官,当今世道,越多越好,只是可惜了,往往天不遂人愿。
想了下,祝英台又说道:“你娘她,很不容易。”
说到梁母,梁山伯的神情由刚才的悲伤,转为心疼,他抬头仰望星空,妹妹说过,这样,眼泪就不会掉下来。
妹妹有些稀奇古怪的说法,问她,她自己也不知道从何而来。
问多了,她只说,大家本来就该知道啊。
一会儿后,梁山伯看向祝英台道:“我娘她,真的很辛苦。
父亲死后,她独自一人,含辛茹苦地将我们兄妹俩抚养长大。
为了不失梁家的传统,她督促我饱读诗书,亦应允我达成父亲未竟的夙愿。
她独自一人,既当爹,又当娘,既种菜,又织布。
幸而,这两年有妹妹从旁协助,绣花织布,她的日子才略微好过了些。”
梁山伯话说到一半时,别开了脸。
祝英台分明看到他的眼中噙着晶莹的泪珠子。
祝英台虽有八位哥哥,可她从梁山伯身上感受到的东西,比从哥哥们身上感受到的,多得多。
在月老庙时,他随口自编签文,劝走了八哥,又机智又有才。
渡船上,他侃侃而谈,女子就该如同那自由自在的飞鸟一般,尽情翱翔于天空,他不拘泥于时下那如枷锁般的男尊女卑,洒脱又不羁。
而眼下,他缅怀父亲,心疼母亲,感恩妹妹,一个人的情感怎可如此赤城?
着实令人动容。
更何况,还有救命之恩呢?
昨日被人撞到落水,若非他搭救,自己不死也暴露了。
祝英台望着这样的梁山伯,心中有一种感情在发酵,便是她自己也不曾察觉到。
...........................翌日清早梁予兮心累的躺在床上,双目无神,呆呆的望着帐顶,她昨晚真的太辛苦了。
一大群牌位——梁家列祖列宗的,就香火堂的那些——围着她,飘着围着她,倒着围着她,站着围着她,不说话,就只围着她。
像个迷宫似的,喊不到人,也走不出去。
一个晚上她都在找出路,真是累死她了!
哦,这里提一嘴,独独她爹的牌位没来。
果然是亲爹啊,知道心疼她。
...............................隔壁屋里,梁母也在发呆。
她没有纺线,也没有织布,呆呆的躺在床上望着帐顶,己经快要一个时辰了。
这些年来,她含辛茹苦的抚养着两个孩子,要攒银子,要让他们读书习字,每日里纺纱织布,累到沾上枕头便入睡,竟然没有梦到过官人一次。
可是昨晚,她竟然梦到她家官人了,哦不,准确的说,是她家官人的牌位。
牌位上除了她官人的名字,竟然还冒出来了一行小字:让俩个孩子一起去读书。
让俩个孩子一起去读书?
可是,不说没有束脩,便是兮儿也不可能去得了啊,她是女子啊!
哪有女子去书院的啊!
万一被发现了,她的兮儿岂不是没命了?
不,这不行的。
官人如今只是一个牌位了,这话,她不能听他的。
她的兮儿,她一定要护着。
思及此,梁母便赶紧起床了,今日多织些布,好给兮儿做衣裳啊。
梁母刚一打开门,便听翠姨说道:“夫人,公子把朝食都做好了,就等着您与小姐一同用膳呢。”
“小姐昨日睡得晚,让她多睡会儿吧,给她把朝食留着就成。”
昨晚梁母做好衣裳出来如厕之时,看到那丫头的屋里还亮着灯,便知道她还没睡了。
怕她眼睛熬坏了,梁母便拍拍门,让她赶快睡了。
哪里想到,梁予兮这一睡着,便被一大群牌位围着了。
梁予兮也躺不住了,起来继续默剧本吧。
己经剩些尾巴了,到了谷心莲要将祝英台沉江的那儿了。
梁予兮打开房门,洗漱之后问道:“铬烟,我哥他们呢?”
“哦,公子一大早便被村正喊走了,至于祝公子嘛,他一起去了。”
“嗯。”
梁予兮知道了,每次她哥回来,村正总要把哥哥叫过去。
因为只有哥哥有耐心教星哥儿那皮猴子读书。
用过朝食之后,梁母便回屋纺纱去了,纺车发出了咯咯的声响。
只是,梁母今日心不在焉,纱线断了好几次。
她揉揉额头,难道是官人在提醒她嘛,一定要送兮儿与山伯一起去书院?
不,这不行的。
梁予兮很快的便默完了最后的一点,她兴冲冲的来到了梁母的屋里,问道:“娘,您做鞋子的针呢?
放哪儿了?
我想用一用。”
“你要做什么?
做鞋子不比做衣裳,鞋底子厚,你锥不动的,娘来做就好了。”
梁母好笑的看着她。
前日跟着她学做鞋子,结果力气太小,又不会用巧劲,结果针都锥歪了,鞋底也没能锥进去多少。
“娘,我不是做鞋子,我就是缝个册子。”
做鞋子,这辈子是不可能做鞋子了,那千层底,扎***,锥不动啊。
梁母朝架子上指了指道:“在针线笸箩下面,你仔细的找找。”
“好嘞。”
梁予兮很快的便找到了,她拿着针线就要走,却听到她娘犹犹豫豫的问道:“兮儿,你想和你哥一样,去书院读书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