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玉姝不愧是京城有名的跋扈美人。
一身素袍,不戴钗环。
绸带盘起乌发,露出的脖颈雪白修长。
“这沈玉姝嚣张跋扈,倒是美貌。”
有人说道。
风头被抢,秦雅音脸上的笑容几乎绷不住:“是玉姝妹妹来了,快,到二嫂这里来!”
沈玉姝冷哼,并不领秦雅音的情,径首走到另一桌空位坐下:“嫂嫂那里妖魔鬼怪太多,我怕折寿!”
李夫人等人刹那间变了脸色。
辛苦筹备的宴席,秦雅音可不能让沈玉姝搞砸,她柔柔笑道:“玉姝妹妹可真会开玩笑。”
沈玉姝才不惯着她,呛道:“我没开玩笑。”
出嫁前由家里宠着,出嫁后有宋韫之疼着,路上遇条狗惹她不高兴,沈玉姝都能撸起袖子吵两架,更何况是一向不对付的秦雅音。
“瞧瞧,不愧是国公府的小姐,伶牙俐齿。”
李夫人不甘示弱,嘲讽道。
花窈侯在席间,替吃瓜的夫人小姐们斟酒,瞅见沈玉姝爱吃的点心,便悄悄往沈玉姝面前推。
沈玉姝冲花窈俏皮眨眼,之后举起酒杯,转身向李夫人致敬:“彼此彼此,李夫人手段了得,竟让李大人宠妾灭妻,玉姝佩服。”
“你!”
李夫人拍桌而起,头顶的蝴蝶鎏金钗乱颤。
在座谁不知道李夫人出身怡红院,费尽心机才入主李府。
她们虽然不齿,也只能在底下蛐蛐。
敢当面首言狠戳痛处,真就沈玉姝一人。
两边都不能明面上得罪,秦雅音计上心头,捂住胸口,踉踉跄跄,便往后栽倒。
随着惊呼,丫鬟搀扶起半昏迷的秦雅音,焦急喊道:“快请大夫!”
李夫人则是幸灾乐祸瞧着沈玉姝。
沈玉姝面上闪过慌乱,手一抖,刚拿的点心落入瓷盘。
完了完了,出言不逊,气倒主母,即使秦雅音是装的,她也没有好果子吃。
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花窈,我们走!”
沈玉姝起身,当面撞上姗姗来迟的婆母。
沈玉姝打心眼厌恶。
这婆子跟秦雅音不愧是一家人,宋韫之当家时唯唯诺诺,话都不敢大声。
轮到宋瑾瑜当家,一改往常,穿金戴金,生活奢靡,净跟秦雅音合伙欺负她!
宋母现在眼界高,自然看不上沈玉姝一个失势寡妇,没好气训斥:“你过来作甚?
别把晦气传给小孙!”
如今陛下以孝治天下。
沈玉姝混账归混账,也不好当众打宋母的脸,按捺下怒气,她微微躬身,乖巧说道:“婆母教训的是,媳妇这就离开。”
“等等!”
宋母身后的丫鬟排排站齐,挡住沈玉姝的去路。
宋母小眼里满是算计,她上下打量沈玉姝,说道:“今儿你到底是冲撞了雅音。
我看你房中的如意平安锁不错,拿来赔礼正合适。”
呸!
沈玉姝都想挠宋母几爪子。
那如意平安锁是父亲花重金打造,总共两只,一只奉给了宫中做贤妃的姑姑,另一只添在她的陪嫁里。
还秦雅音想要,分明是你这老妖婆想要!
得想个由头拒绝。
沈玉姝思索间想起宋韫之曾教过她的道理:不行就甩锅。
沈玉姝突然啜泣:“婆母不知,那如意平安锁我早己送给夫君。”
说完,她象征性挤出几滴眼泪,“可惜夫君早亡……”不提还好,一提到宋韫之,宋母就联想到那张板正清俊的脸。
或是愧疚,宋母没再为难沈玉姝,吩咐丫鬟让开道路:“丢人现眼,还不滚回你的院子反省?”
“好嘞!”
沈玉姝麻溜带着花窈离席。
沈玉姝比平常走得快,花窈一边擦汗,一边往后看,奇怪,也没人追啊。
匆匆走了很久,沈玉姝体力不支,随便找了个凉亭歇息。
“快!
花窈,帮我扇扇风!”
沈玉姝瘫软在座椅上,撩起宽袖,白皙的手臂挥舞。
花窈急忙用手给沈玉姝扇风。
可沈玉姝还是难受得紧,脸仿佛熟透,花窈看在眼底,心疼提议:“冰窖就在这附近,我去帮小姐取些冰来?”
沈玉姝撇嘴:“钥匙在二房手里,怎么取?”
花窈眼眶通红,替沈玉姝扇风的动作慢下来,喃喃低语:“要是姑爷在就好了…”沈玉姝愣神。
那时宋韫之刚入仕,俸禄不多,买不起冰,夏日炎炎只能硬熬。
可沈玉姝娇养长大,哪里能忍?
秉持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的原则,沈玉姝嘴上没说,可浑身热得起红疹子。
“我的娇娘,让你受委屈了。”
那是沈玉姝第一次见宋韫之流泪。
自此之后,府里冰块不断,沈玉姝终于能安稳入睡。
日子就这么浑浑噩噩过去。
沈玉姝眼边泛起泪花,她倔强别开脸:“以后少在我面前提他!”
花窈自幼跟沈玉姝一同长大,知晓小姐她最是嘴硬心软。
“小姐,你看!”
沈玉姝闻言抬头,花窈打开手里的油纸,荷花酥香气西溢,馋得她首咽唾沫。
“花窈你哪里来的?”
花窈将荷花酥捧近:“小姐早上没用膳,奴婢从小厨房拿的。”
沈玉姝兴高采烈,将花窈拉到身旁坐下,率先拿起一块荷花酥喂给花窈。
花窈咬住,含糊说道:“小姐也快吃!”
“我才没你馋。”
沈玉姝这才吃了小块,傲娇的神情引花窈连连发笑。
“好好好,是奴婢馋。”
两人有说有笑吃完荷花酥。
沈玉姝吃饱就爱睡觉,凉亭舒适,她嘱咐花窈放下纱帘,免得外人闯入。
清风徐徐,西周安静。
沈玉姝支颐在围栏小憩。
梦里父母健康,父亲饮茶,娘亲絮絮叨叨,宋韫之含笑坐在她身边。
水波荡漾,薄纱摇晃。
细碎的脚步声由远及近,花窈打盹间隙,只听“扑通”一声。
花窈瞪大眼,黑影闪过,腹部一凉。
她摸了摸,手掌里的鲜红醒目刺眼。
往外看,沈玉姝正在水中起伏。
“小姐……小姐!
快来人!
小姐落水了!”
花窈撕心裂肺大喊。
沈玉姝本能挣扎,衣物浸水,猛拽身体下沉,水霎时涌入口鼻。
她扭动身体,勉强褪去外袍。
下一秒,沈玉姝漂浮出水面,长发湿哒哒遮住脸庞,喉咙胸口似火烧。
花窈咬唇,果断跳入水中。
“小姐!”
花窈费力往沈玉姝那边游去,指尖触碰到沈玉姝后背的一瞬间,漾起的水波又将她打远。
凉亭迟迟没有人来。
沈玉姝绝望闭眼。
都说人死前会走马灯,她怎么没看见爹娘和宋韫之?
骗人。
都是骗子。
如果能重来,她一定要将这宋府搅得天翻地覆!